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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写马佳蔡程昱的故事

【佳昱】纯情

有点长,he,一切设定都是方便写文,不上升现实。

  

近几月燕京扫黄打非办接到了多起涉黄举报信息,为了应对肆虐横行的不良风气,市公安局治安支队临时成立了五人扫黄小组打击犯罪,主要职责是搜寻证据,便衣侦查以及现场抓捕,小组组长便是刚任命支队副队长的蔡程昱。


蔡程昱警官,今年28岁,从实习到副队仅用了短短5年,年少有为又一身正气,廖局夸他日后得有的升,可即便是这样一位履历满满思想进步的体制内工作者,至今仍没有找到女朋友。不仅家人朋友为他愁,他自个儿有时也会困扰,当然,在工作面前,一切琐事都得靠边放。


蔡程昱再一次推脱了郑云龙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的邀请,并且告知她,自己在接下来一周内都很忙,言下之意是请不要再发消息过来打扰我,更直白些可以理解为他俩没戏。

虽然两人之间的联系至今只建立在智能机冰冷的文字上,但是蔡程昱直觉这位叫马佳的言语轻浮,过于热情,并不是他的理想佳人。蔡程昱不能理解郑云龙为什么要给他介绍年龄大他七岁的女人,这个年龄差他不是很满意。


“今晚方书剑和黄子弘凡跟我去临检,子棋张超你们俩去水云间和四海饭店摸个底。”

市公安局扫黄小组办公室里五个人刚开完会议,蔡程昱关闭投屏,简短的安排了一下今晚任务。

“我有个问题。”张超转了小半圈椅子,面朝蔡程昱举了下手。

“讲。”

“水云间是被市民举报的作案地点,但是四海饭店为什么也被列为侦查范围呢?”

“问得好。”

蔡程昱像模像样夸奖了张超一句,惹得办公室内几个人哄笑,他打开笔电重新投屏,线索文件里列了三条人物信息。

“这三人分别在20号,23号和26号给扫黄打非办打了举报电话,看一下有什么共同点。”

“他们都是四海饭店的员工。”龚子棋撑着额角歪着身子看投屏,粗览一番道。

蔡程昱点头:“不错,咱们收到的举报电话大多来自三种人群,第一种是能够注意到小广告的社会人士,第二种是嫖客的家属,第三种则来自同行举报,前两种举报人之间基本不会有联系,只有第三种会极有可能在职业暂住地或者社交上有共性,所以我合理怀疑四海饭店又是一个黄色交易团伙的藏匿点。”

同行举报虽然有风险,但是对于没有经验的犯罪团伙来说这却是他们竞争的手段之一。

龚子棋朝旁边张超弹了个响舌,挑眉道:“超儿,你四海饭店我水云间。”

“行,蔡队,身份信息等会儿发我看一下。”

“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有问题再说,我现在要去参加刑侦队的一个培训,嘎子哥已经在催我了。”蔡程昱合上笔电,拿起外套搭在臂弯处,临出门前又回头补充一句,“你们也可以去给嘎子哥捧个场。”

“蔡蔡什么时候这么照顾嘎子哥面子了?他之前不是还嫌弃过嘎子哥给新警员讲课废话太多了吗?”

黄子弘凡小声对龚子棋吐槽,龚子棋眼神示意他看身后,黄子弘凡转头便对上蔡程昱幽怨的目光,旋即露出一个假笑,低头默默整理会议资料。

 “蔡蔡也不是自愿的呢。”蔡程昱很苦恼,这回又是郑云龙借着队长之便假公济私,来顾全他老相好的面子,要不然谁愿意空出时间去参加这么一个已经听过八百遍耳朵都磨出茧子的培训呢?


言归正传,燕京市公安局向来注重团队水平发展,每个科室之间不仅要求合作默契,文化教育也一直同步共享。所以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从某一天起勤奋好学的蔡程昱居然成为了所有支队的团宠。

升了职的蔡程昱明显喜欢端着脸色,说话布置任务也不再轻声细语,雷厉风行的程度令从前总说哥哥疼你的王晰都叹为观止。这就导致从前缠着哥哥弟弟们玩耍的蔡蔡突然变成了高岭之花工作狂蔡队,个中滋味仿佛局里少了小甜糕,年长的和年轻的都难免咋舌。


扫黄的临检行动通常会被提前几个小时下达到各个成员之间,临检地点只有行动小组的组长知道。

蔡程昱将车停在了一处地下停车场,领着黄子弘凡和方书剑又走了两百米才看见一家五星级酒店。临检警察进门先亮身份,然后根据入住信息确认需要检查的房间,并且请经理带上房卡全程陪同。


住客大多都挺配合,当然必不可少会打扰到情到浓处的小情侣,临检警察得先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情侣,通过讯问他们对彼此身份信息的了解以及查看他们手机上的交易记录来辨别。如果这些确认都没问题,蔡程昱会在查房之后向他们一一道歉,态度绝对诚恳。

临检前半段很顺利,没有发现异常,直到2416房间才开始出现各种状况。


“客房服务,麻烦开个门。”经理按照蔡程昱的眼神指示,清清嗓子朝门内喊了一句。

几分钟后门内依然没有回应,蔡程昱猜想里面的人可能在装睡,抬抬下巴示意经理用房卡刷门。


五星级酒店隔音效果显著,门打开后才听见浴室内传出微弱的水声,显然,里面的人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蔡程昱向黄子弘凡招了个手势,黄子弘凡立即会意,站在浴室门口等里面人出来欲抓他个措手不及。

蔡程昱和方书剑拐个弯朝卧室走去,卧室床上有个男孩儿正攥着被角死死盖住自己的身体,一脸惊恐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几个人。

“我们是警察,正在执行临检,希望你配合。”蔡程昱不容他叫出口,果断亮出警证,然后四处打量起房间布局。

窗帘闭合,干净的垃圾桶,桌面没有作案工具,脱下的衣服整齐堆在旁边单人沙发上,房间气味很单一,是酒店联名的香水味儿。目前看来,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浴室里面是你什么人?”蔡程昱开始讯问。

不知是胆小还是心虚,男孩哆哆嗦嗦答:“男……男朋友。”

“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男孩子裹着被子慢吞吞移到床边,伸长手臂从单人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交给蔡程昱。

“今年十七周岁?”

男孩低着头没有回答,蔡程昱背得滚瓜烂熟的未成年教导词被浴室开门后的动静生生堵在喉间。


“什么玩意儿!?”

身后传来一声不友好的低骂,紧跟着便是黄子弘凡没有威严的痛呼,蔡程昱转身,看到穿着真丝睡衣的男人正擒住黄子弘凡往这边走,男人发梢还在滴水,脖子上挂了条毛巾,眼神凶狠颇有种准备干架的气势,然而这种嚣张气焰在遇到蔡程昱时荡然无存。

“赶紧松手,你他妈你敢袭警?”黄子弘凡另一只手扑棱着,再一次被压制后只能无能的骂骂咧咧。

男人不以为意,定定的看着蔡程昱,没有搭理黄子弘凡。

蔡程昱:“……松手。”

男人竟意外听话,甫一松手就被黄子弘凡反擒住。

“蔡队,这人身手不错,需要小心。”黄子弘凡忿懑的为自己找回面子。

蔡程昱点头,神情严肃的对男人出示警证:“扫黄,请配合。”

男人听完毫无惧意,漫不经心打量起眼前皮肤白皙的年轻警官,就差吹几声流氓哨暴露腌臜的歪心思。

“你这是什么态度?”蔡程昱气红了脸呵斥。

“我错了。”男人口音是本地方言,说完嘴角上扬,深眼窝边又挤出几条细纹,语调一抬起来就变得洋洋盈耳,“警官您有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积极配合。”

蔡程昱脸色稍微好了点:“身份证出示一下。”

“在我西装口袋里。”男人继续笑脸相迎,露出一口白牙,他晃了晃被黄子弘凡抵住的手臂,示意自己腾不开。

方书剑在衣柜里找到挂得整整齐齐的西装,从口袋里拿出身份证给蔡程昱。


姓名马佳,年龄35岁。

蔡程昱想起自己的相亲对象,然后意识到他并没有过问过对方的性别,也没有注意过对方的微信个人信息栏,理所当然把人家归为了女性。


但愿这个世界没有巧合。

如果有,他一定要在绝地求生里打爆郑云龙的头。


“你和床上的男孩儿什么关系?”蔡程昱收拾好思绪,继续问。

“情侣。”

“跟未成年开房?”

马佳愣了愣,寻思这男孩儿多大来着?他妈的别是还不满十四周岁吧?

“两厢情愿,有问题吗?”他不确定的反问了一句,但蔡程昱并没有继续拿未成年说事,所以男孩子的年龄对马佳来说应该构不成犯罪。


蔡程昱对于马佳从容不迫的态度相当不满意,忍不住去猜测马佳以前可能没少应对警察查房的事儿。他皱着眉把房间搜查了一遍,又发现一个严肃的问题。


“套呢?”

马佳装糊涂:“什么?”

“我说为什么房间里没有用来做安全措施的工具?”蔡程昱自认脾气极好,难得有人在公共场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温柔的底线。

“这您得问问酒店经理,可能忘记放了吧。”马佳想起那几个被他一进门就偷偷藏起来扔进卫生间垃圾桶里的安全套,面不改色答。

蔡程昱看了看站在后面神游的酒店经理,经理也不敢断言自家服务没有问题,只得先弯腰道了声歉。


“没有安全套你是打算直接做吗?”

马佳理直气壮的反驳:“冤枉啊警官,您看我衣服都穿好好的呢。”

“那他呢?”

“他有裸睡的习惯。”


哼,巧言善辩。

面对警察的审问能做到如此满舌生花游刃有余的人必定是接受过专业心理素质训练的,蔡程昱猜测对方身份并不简单,必须得好好审问一番。


“你跟我出来,咱们好好聊聊。”蔡程昱冷漠的对着马佳道。

马佳舔了舔唇,视线从警官的嘴巴滑到喉结,穿过白腻的肌理落在手指关节处,那里正透着粉红,好看的不像话,如果能握在掌心里就好了。

失神间马佳已经被黄子弘凡押到了门外,没有审讯室蔡程昱便请酒店经理帮忙单独开了间房,他们面对面坐在茶几边审讯。


“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蔡程昱手里握着笔,坐姿端正腰背挺直。

相比较而言马佳就显得轻佻多了,翘着二郎腿背靠沙发,姿态慵懒惬意,不像过来接受问话的,倒像是位商圈里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大爷,黄子弘凡站他后面都想揍他几拳挫挫他锐气。

“江远。”马佳记得那男孩儿胸牌上的名字。

“年龄?”

“35岁。”

“……我说的是你男朋友年龄。”

马佳沉默了几秒:“忘了。”

“你忘了你男朋友的年龄?”

“我们刚认识没多久,忘了很正常。”


蔡程昱被马佳厚颜无耻的回答气笑了。

“那把你手机拿过来,我看看你跟你男朋友的聊天记录,你们不会连社交软件都还没加上好友吧?”

“警官您真聪明。”

“行了,直接带回局里吧。”蔡程昱不欲对这个人耐心下去,收好笔录便率先走了出去。

马佳象征性挣扎两下,目光追随蔡程昱的背影:“警官,您为什么要抓我?我犯什么法了?”

蔡程昱没搭理,对门方书剑也刚好审完出来,结果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马佳和江远双方互不相识,哪怕手机里找不到交易记录,那也不能排除嫖资一开始就已经转到了别人卡上,总之两个人都得去公安局走一趟。


就在两个小时前,马佳刚刚风尘仆仆的从南粤赶回家乡任职,半只脚还没踏进公安局就被阿云嘎一个热情的拥抱调转了前进方向。

“帮兄弟个忙。”

原先以为阿云嘎第一个过来迎接他,马佳还挺感动,听完这话他瞬间骂人:“老子特么才刚下飞机,你还是人吗?”

阿云嘎死死抓住人不放:“我这边有个特大拐卖人口案,怀疑有人买卖人口后逼迫受害者进行黄色交易,窝点我都找到了,需要你帮我个忙。”

马佳将手臂从阿云嘎怀里抽出,无动于衷:“滚,我是禁毒支队的,你刑侦的活找你们刑侦的人干。”

“你好几年不回来燕京的犯罪团伙都对你眼生,而且你临场应变的能力又好,肯定能顺利完成任务,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马佳这人吃软不吃硬,就喜欢听人夸奖,被夸的心情愉悦了才勉强松口,然后秉着助人为乐的原则问阿云嘎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等会儿我告诉你一个地址,你进去后扮成嫖客,挑个你觉得最乖的想办法把他带出来,带到城东区的五星级酒店。”

“目的?”

“目的是在不惊动犯罪团伙的前提下带个人出来弄点证据,但是你不能把他直接带回局里,因为肯定会有人跟踪你们,以防万一你先把他带到酒店,到酒店后拖延拖延时间,我找人名正言顺把你们接回来。”

“必须去五星级酒店?”

“是的,为了营造一种你很有钱的假象,当然你还得给他们很多嫖资,告诉他们你看不上他们提供的房间,你只睡五星级酒店的床,他们对有钱人没有那么多戒备心,应该会同意你把人带出去。”

“……“阿云嘎考虑周到,马佳无从挑刺,迟疑许久才憋出一个问题,“老子银行卡里的钱都是留给未来老婆的,没那么多闲钱付嫖资又付酒店费用。”

“你先用你老婆本垫着,回头花了多少我转你。”


马佳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是在这种情况下。

马佳更没想到,名正言顺过来接他的是执行临检的蔡程昱,是他相亲对象,是他惦记了好多年的人。

他妈的,就是因为阿云嘎这狗东西,马佳三十五年的清誉都被毁了,不解释清楚马佳跟他没完。


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的一号审讯室内,已经换回西装的马佳头仰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子里重复上演今天第一眼看见蔡程昱时的场景,喉结因为生理性的反应上下滚了滚。

门口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马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穿执勤服的蔡程昱打开门慢慢走了进来。他对小蔡警官的制服诱惑有些招架不住,视线寸步不离的粘在了人家身上。


“你是禁毒支队刚来的警察?”蔡程昱倚着审讯桌桌沿站定,语气平淡的问。

马佳料想应该是阿云嘎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蔡程昱解释清楚了,于是连忙点头:“没错。”

“那还做黄色交易?”

“?”阿云嘎那厮到底是怎么解释的?

“我已经跟你们支队通报过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见阿云嘎。”

“嘎子哥现在有事儿。”

“郑云龙应该也可以。”

“大龙哥也有事儿。”


蔡程昱见马佳从容淡定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紧绷许久的嘴角终于松懈,先前在酒店审讯马佳时堆积的不满也一并一扫而光。

“等会儿禁毒队的人会过来领你,这边没你什么事儿了。”蔡程昱收敛审讯时严肃的表情,气消了语气也跟着变得很温和。


十分钟前阿云嘎打电话过来详细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蔡程昱联想到今天临检地点是郑云龙定的,不难推测出他们俩其实早就串好了。蔡程昱对于自己什么都被蒙在鼓里颇有不满,因此刚刚故意逗了马佳几句来解气。


马佳意识到自己被骗,不气反笑,腰背卸了力向后倚翘起二郎腿自下而上看着蔡程昱:“警官,我微信里面邀请您周六晚上吃饭您还没回我呢。”

两个人虽然没有捅破窗户纸但彼此心知肚明对方就是自己的相亲对象,蔡程昱原本以为将马佳晾在一边过段时间他们就会默契的拿掉这层关系,可马佳似乎不这么认为,反复对他发出邀请。蔡程昱以前把他当成女性的时候言谈还算绅士,如今知道他是男人显然不会再保持耐心,直截了当的开口拒绝,断了马佳的心思。

“抱歉,我还是接受不了相亲,我喜欢自由恋爱。”

“那我追求警官,我们自由恋爱。”马佳的笑容算不上人畜无害,多多少少沾了点痞气。他起身径直走向蔡程昱,腰背挺直步伐端庄稳重,仿佛与他轻浮的言语隔开已经自成一派。

蔡程昱以为马佳会在合适的距离之外停下,可马佳非但没有还步步紧逼,他下意识伸出一只脚抵在马佳膝盖上方的位置阻止他前进,黑色西装裤被踩出一道白印。

“你别靠近了。”

蔡程昱收回脚,耳朵尖是红色的,马佳直白的追求令他心烦意乱,他尝试端起副队长的架子呵斥这名禁毒队刚来的新警员,声音却显得毫无威慑力,语气绵软戳进了马佳心窝子里。

马佳听话的不再上前,慢慢抬起手臂拿下卡在蔡程昱执勤服左肩肩章上的桂花,把桂花递到蔡程昱鼻尖前,说:“你的肩章上落了朵花。”

蔡程昱低头轻轻嗅,闻到一阵花香。


王晰过来领人时敏锐察觉出室内氛围不对劲,二话不说先开口调侃。

“佳儿,回来也不先去队里报道,我和凯哥巴巴等你好久了,怎么,五年不回就不认路了?光顾着看咱们局警花?”

“小蔡队长是警花?难怪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好看。”马佳夸起喜欢的人来毫不吝啬,眼睛里的温柔藏不住,就差明晃晃的告诉王晰他对蔡程昱有意思。


蔡程昱警花称号的由来其实蕴含了一些浪漫的解释。市公安局不管是绿化区还是大路小路都种满了花,这些花品类繁多,因此警员们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在盛开,而蔡程昱多次路过都被落下来的花砸中,帽檐、肩章甚至是警号上面偶尔能找到残留的花瓣,故警队里有人开玩笑的时候喊了他一声警花,后来大家背地里都跟着这么喊了。

然而蔡程昱本人从来不承认这个称号,他知道同事们没有恶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两个字从马佳口中说出,蔡程昱竟莫名觉得周围空气中分子碰撞的猛烈,热度急剧上升,他脸颊被烫的通红,借口有事儿后迫切的离开了。


当晚,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为给刚调回来的马佳接风洗尘,叫了顿丰盛的外卖,马佳对着工位上堆积如山的资料,一边吃外卖一边谢遍王晰全家。


五年前,南粤毒品生意突然肆虐,身为首都禁毒支队一大队队长的马佳因表现优异被调动过去任职,后来一路升职成南粤公安局禁毒支队队长,如今又连降两级调回燕京,一切回到原点。

不过对于马佳来说,南粤的菜没有燕京的香,南粤的警花没有燕京的好看,南粤没有让他魂牵梦萦万分惦记的人,但是燕京有。他这小半辈子行过大江南北,看过滔天巨浪和千山万壑,可坐在回来的飞机上时满脑子都只想把喜欢的人追求到手,和他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蔡程昱第二天是卡着点上班的,匆匆忙忙发型都跑乱了。

前一天晚上十点钟马佳微信找他聊天,蔡程昱趴在床上边看动漫边回他消息,起初话题围绕着个人喜好和过往感情经历,马佳坦白他从二十六岁之后就没谈过恋爱了,蔡程昱想起自己仅有的十八岁的那次恋爱,认为这没什么好分享的,于是在这个话题上缄口不言。

蔡程昱对马佳最好奇的是他的工作调动史,马佳大致跟他讲了一遍,关于自己连降两级的原因只道是违背上级指令一句带过,蔡程昱没有立场深问其中细节,但是经过这次心平气和的聊天,从一名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他对马佳的经历产生了深深地敬意和庆幸。

贩卖毒品罪刑事责任重大,被处以无期或者死刑的大有人在,因此一线缉毒警察执行任务九死一生,每次出警都在如履薄冰,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毒贩更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马佳的每一次平安归来都应该被庆祝。


两人一聊就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实在太困,蔡程昱主动跟马佳道了晚安,马佳问他明天早饭想吃什么,蔡程昱撑着最后的意识回答小笼包,马佳被这短短三个字搅得心花怒放。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表明蔡程昱愿意接受马佳的心意了。


王晰看马佳哼着歌从面前走过时觉得他今天打扮的格外精神抖擞衣冠楚楚,比十几年前刚入警队那会儿还要意气风发,队里人都看出来他昨天刚剪了干净利落的寸头,纷纷让他摘下帽子,马佳不依,对着窗户玻璃正了正警帽,说要去治安支队给小蔡队长送早饭。

支队长王凯在一边跟着队员一起起哄,心道难怪佳佳今天要穿常服,领带打得服服帖帖。

见未来老婆嘛,当然得盛装出席。


马佳拎着小笼包昂首阔步的走进治安支队办公区时吸引足了两边警员的视线,黄子弘凡找隔壁桌的龚子棋搭话,解释这位是禁毒支队一大队新来的队长,别看警衔没有蔡队高,履历可牛逼了,昨天差点因为他帮刑侦队办事儿而闹了个乌龙。

“那他一大早到我们这儿来干吗?”

“可能是来熟悉熟悉未来同事吧。”


治安支队人多,地方规划有限,支队队长郑云龙和副队长蔡程昱以前的办公室都被拆了用来放置新办公桌,因此他俩现在的工位跟普通警员工位靠一起,马佳给蔡队送小笼包这件事儿能被一整个办公区的人看见。


蔡程昱前几天新买的手办到了,今早从门卫那边拿到手就忍不住拆开要跟自己办公桌上其他手办和乐高积木放一起。他热爱收集这些东西,每天被工作困扰的时候抬头看看它们心情都会好一点。

马佳走过来的时候蔡程昱正在擦手办,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被放在桌子上,而蔡程昱视线里首先注意到的是青筋虬露的手,手掌宽厚,颜色是小麦色,指甲修剪整齐,蔡程昱忍不住拿自己的手去比较,猜测可能是自己的手小点儿。

“小蔡警官,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燕京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一大队队长马佳,警号050917。”

就在12小时以前,马佳给蔡程昱的第一印象还是油腔滑调不正经,现在他穿着体面的常服站在面前,站姿挺拔,警帽领带衬衣无不干净整齐,蔡程昱抬头一眼就能看进他清澈的瞳孔里。如果让他重新定义马佳的性格,他一定会说他阳光,洒脱,直白,正义。

“我是治安队的蔡程昱,警号031124。”蔡程昱脸色通红,声音轻细,像南方的乳燕在呢喃,“谢谢。”

仿佛全身血液都涌向了心脏,那里的跳动快到无以复加,密密麻麻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说不准是好是坏,但是蔡程昱能从中分辨出愉快。

“小蔡警官很喜欢手办吗?以后我的工资都交给你,你想买多少买多少好不好?”马佳弯腰附在蔡程昱耳边说话,不想给别人听了去,他觉得喜欢手办的蔡程昱很可爱,给他买手办的人只能是自己。

蔡程昱感受到马佳呼吸的余热扑在颈后,敏感的缩了缩脖子,伸手使劲推开他,色厉内荏道:“马佳同志,你们队今天没有早训吗?”

“我靠!”马佳才想起来还有这茬,他今儿早光顾着给蔡程昱送早饭了,来的时候王凯也没提醒他,等会儿还得先换作训服再去训练场,这么呆下去可能会迟到,只得最后落下一句叮嘱,“早饭趁热吃,我先走了。”

马佳转身大步离去,蔡程昱对着他的背影长吁一口气,抬头就迎接上全办公区人意味深长的视线。

得亏郑云龙不在,他要看见了还不定怎么调侃呢。


禁毒队最近给警员们的早训内容增加了许多训练项目,除了每天都有的体能训练,各种防身和实战技巧也陆续被引入,旨在塑造出他们的最佳状态,为随时去一线战斗而准备。队长原本的职责是监督自己的队员完成训练,可经验越丰富能力越大,三十五岁的马佳正值当年,各项测试都在一众缉毒警察中脱颖而出,因此他被推荐成为了禁毒支队两个大队的主教官。

王晰介绍他的时候尤其强调了他的枪法和格斗,在这两项技能上,连曾经超群绝伦的廖局都对他赞赏有加。

面对队员的掌声,马佳扯出了一个极其敷衍的笑容,能把他原本的工作量增加到两倍,王晰和王凯还真特么会给他安排活儿。


蔡程昱出勤路过训练场时正好看见马佳从二十米高的楼上持枪倒滑索降下来,全程仅用时三秒,他的视线忍不住多停留了会儿,旁边跟着的张超和黄子弘凡就开始感叹这位马佳同志真优秀,这么优秀的人要去哪儿找!

“你们想去学习一下吗?”蔡程昱冷漠的问。

“可以吗?”张超对这类训练是真的挺感兴趣。

蔡程昱沉默了几秒,想着过去看几分钟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治安警也是需要学习一下逃生技巧的。


燕京初秋的太阳不比盛夏的小,热浪层层席卷而来照样能结结实实的拍打在队员身上,训练场上树荫少得可怜,一队和二队都惦记着那片阴凉,马佳干脆让他们站到太阳底下训练,这样谁也不会觉得偏心。

蔡程昱走过来的时候马佳正在讲倒滑索降的注意事项和持枪姿势,有队员注意到他后礼貌的问候了一声蔡队好,蔡程昱恨不得把自己藏在黄子弘凡和张超的身后,与影子融为一体,谁也看不见才好。

马佳循声望过去,蔡程昱站后面显得小小一个,他现在就想走过去把人捞怀里来。


“十人一组,你们先准备,五分钟后开始演习。”


马佳交代完便小跑着绕过张超和黄子弘凡在蔡程昱面前立正站定。

“小蔡警官是来学习的吗?”

黄子弘凡抢答:“我们蔡队觉得你太厉害了,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会儿。”

蔡程昱眼刀扫过去,都懒得骂人,对马佳的态度也不冷不热:“是他们俩说要过来学习,等会儿可以让他们也演习一下吗?”

黄子弘凡:“……”他可没说过。


马佳爽快答应,然后拉着蔡程昱手腕走到树荫底下:“你站这儿看,被太阳晒伤了我心疼。”

在马佳眼里蔡程昱像他二十岁时反串的校庆话剧里的公主,即便当时演技糟糕表情做作,可坐在观众席的马佳就是觉得他善良可爱,世间所有的苦难都应该远离他。

“我皮肤哪有这么敏感?”

蔡程昱把手腕从马佳掌心抽出来,低头瞟了两眼才发现马佳的手掌比他大了不止一点,如果握在一起的话应该能轻轻松松就被包裹住……

“有,都晒红了。”马佳抬了抬作训帽帽檐,笑眯眯盯着他看,听不出是在调侃还是陈述事实。

蔡程昱索性撇过脸不理会,干巴巴对一边看热闹的张超和黄子弘凡道:“你们可以开始了吗?赶紧跳完我们要执行任务去了。”

他天生脸皮薄,情绪敏感,第一次参加扫黄行动看见电视和床上的限制级画面都会脸红好久,被同行警员嘲笑太纯情,好在后来行动次数多就慢慢免疫了。可马佳不同,马佳是趁他发呆时偷溜进他象牙塔里的人,每每都恶劣的搅得他内心兵荒马乱,蔡程昱无可避免的会因为他而感到生气或者害羞。

马佳喜欢这样的蔡程昱,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生动鲜活。


张超和黄子弘凡最终也没酝酿出勇气降下去,意料之中,蔡程昱没有嘲笑人的习惯,小心翼翼在马佳的指导下完成一次持枪倒滑索降后昂首挺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像只高贵的狮子。


市公安局分设多个部门,其中治安队的事情多且杂,警员们各司其职,大到处理治安案件小到管理户口,几乎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工作。蔡程昱作为支队副队长有责任为提高部门业绩做贡献,在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火苗没熄灭之前,他誓要把扫黄工作开展到底。


龚子棋近几日跟的水云间案颇有进展,一番摸底调查暗访后请示上级可以先收网,蔡程昱便领了一小队警察过去突袭,跟龚子棋里应外合,收获不少。

那天晚上蔡程昱持枪戒备的踹开了一间关得严严实实的门,门里面是人间地狱,气味令人作呕,沙发床上和地面都散落一堆衣服,醉生梦死的人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似乎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形容枯槁双目空洞,任由涌进来的警员一个个将他们制服。蔡程昱接着往内部小房间走,推开门看见一个人正蹲在矮桌边推注射器,边静脉注射边抬头笑着问他是谁,蔡程昱下意识伸手去制止,闪着寒光的刀便朝他直直刺了过来。


蔡程昱以前参加禁毒支队组织的培训课时讲师有提到过一些理论知识,他说吸毒能先让人感觉快乐,神经亢奋,产生幻觉,接着使人格解体,心理变态,最后毒性逐渐摧毁机体的各种系统和功能。毒瘾发作时能使人变得六亲不认,所以有些人不论以前多么儒雅随和容光焕发,沾染毒品后都狼狈不堪。


这是第一次,蔡程昱直面着或许马佳曾经历过无数次的困境,他折住攻击者手腕将其按到,浸血的刀子应声落下,桌面上吸食一半的白色粉末被打翻散了一地。

“不许动。”蔡程昱冷静的将刀踢远,语气强势不容反抗,继而对赶过来的龚子棋道,“电话给禁毒队。”


禁毒队派的是一队警员,马佳收到指示那会儿已经换下了警服在等蔡程昱回来一起下班,听说治安队扫黄扫到了吸毒现场,他二话不说就穿回执勤服带领还在局里的警员驱车赶去现场。


水云间内部员工包括经理共十五人,当晚的客户有二十名,其中四名客户和两名员工参与了吸毒事件,被当场全部抓获。治安队给几名吸毒的嫌疑人戴上手铐集中压制,龚子棋和蔡程昱在现场核对人员信息。

马佳带队到达时远远的看见蔡程昱站在龚子棋旁边紧绷着脸,手上拿本小本子低头写字,他执勤服腰带喜欢扣紧,腰部线条被勾的比正常男子都要细。

蔡程昱对待工作和生活是两种不同的态度。私下里他追求潮流,衣服鞋子挑贵的买,穿上执勤服却截然不同,拉链要拉到下巴下面,对讲机端正别在腰间,衣摆和裤腿都整理的一丝不苟。

马佳深深着迷于这样的蔡程昱。


“来啦。”蔡程昱抬头看到马佳,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毒品在里面,跟我进去。”

过道两边站满了人,他们正在接受简单审讯。马佳一路跟着蔡程昱,视线越过室内缭绕的烟雾寸步不离的放在他用左手手臂贴紧的腰侧上。

现场的治安警被缉毒警和缉毒犬替代,蔡程昱指着地面的粉末对马佳说:“看上去像海洛因,我没让人碰,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处理吧。”

马佳蹲下身拈了点粉末放在指腹间揉搓观察,然后低头轻轻嗅。

“是海洛因,地上的差不多有10克,重量不小。”马佳表情严肃,将地面的粉末连带灰尘一起拢进桌上塑料薄膜里,起身对身后的警员道,“全搜一遍。”

水云间是燕京一家不出名的洗脚城,占地面积小,禁毒队今天带的缉毒犬绰绰有余。蔡程昱寻思既然帮不上忙那也不能打扰人家工作,他刚退出房间就被马佳喊住了。


“蔡程昱,你受伤了?”

蔡程昱一愣,哑巴似的说不出话,只沉默着与马佳对视。

“你腰怎么了?”马佳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走过来几步浑身都散发出冷冰冰的气场,“手拿开给我看看。”

蔡程昱吃软不吃硬,马佳越强势他越不听话:“没有受伤。”

马佳没给蔡程昱继续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握住他手腕使了点力就把他紧贴腰侧的左手移开了。

黑色夹克制的执勤服与血迹完美融合,袖子内侧被染成一大片更深的黑色,马佳伸手摸甚至能感受到明显的湿黏感,这意味着血还没止住。

马佳把沾了红色的手摊开在蔡程昱面前:“受伤流血了你他妈自己感觉不到?”

蔡程昱紧抿着唇,垂眸看地面。

“治安队缺你为他们卖命吗?需要你高尚到连刀伤都可以无视?”马佳注意到地上那把带有血迹的刀时火就上来了,第一次对他的宝贝儿生了气。

“那如果是你追捕毒贩的过程中受了伤,你会放弃追捕吗?”蔡程昱觉得现在有一万件事情让他委屈,马佳吼他,马佳喊他全名,马佳表情冷漠……都跟马佳有关,所有的委屈都是来自马佳,马佳就是罪魁祸首。

“性质不一样,你不要混淆概念,现在就去医院,这边事情交给龚子棋。”

“伤口不深,用不着那么急。”

“你不去医院怎么知道深不深?蔡程昱你想气死我吗?”

蔡程昱连讲道理都不想跟马佳讲了,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他以前就喜欢哭,现在还是容易被人惹哭,他觉得自己一点儿都没长大,太丢人了。

“我自己的伤自己会去医院处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在这儿吼我。”蔡程昱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跟处泉眼似的擦完又立马湿润,声音控制不住发抖。

他二十岁扮演的公主在台上哭得梨花带雨时马佳心脏跟着怦怦乱跳,他二十八岁眼尾洇红泫然欲泣马佳已经亲自把自己心脏交到了他手里。

“我错了,我他妈活该心疼你,你别哭。”马佳意识到他拿蔡程昱没有一点办法。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两人都选择各退一步,留在房间里的实习缉毒警员大气不敢出看完他俩争吵过程,大队长冷漠的眼神投过来时他就差没起个誓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蔡程昱跟龚子棋交代几句后就独自打车去了医院,马佳留在现场继续执勤,禁毒队最后搜到毒品共计113g,其中除了海洛因还有冰毒和少量k粉,重量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这些毒品的来源。

马佳回到公安局完成一系列审讯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好消息是嫌疑人供出了毒品来源,坏消息是他们是从一名燕京本地人手里买到的东西,燕京这个地方对于毒品生意一向严惩不怠,不可能出现大批量毒品交易,所以这批货一定是辗转多次才流到了燕京,追溯源头和剿灭境内贩毒组织就都成了难事。


凌晨一点,马佳的车停在了蔡程昱家楼下,他熄了火,打开车窗,就着路灯点了支烟。四周已经没有行人来往,连夜空中的星星都寥寥无几,可烟丝卷烫燃烧后的郁闷像被困在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里,吞吐数遍都消散不去,今晚注定无法入眠。

马佳拿出手机低头看,半边脸被屏幕光照亮,隐在暗处的轮廓显得严肃而冷漠,他咬着烟皱眉,苦于不知如何让蔡程昱开心,他想问他有没有从医院回来,伤口深不深,他猜想他已经睡着了,于是一句话断断续续编辑了五分钟,最后只小心翼翼发出一句:伤口止血了吗?疼不疼?

马佳才发现他这个追求者当的一点都不称职,哪怕对蔡程昱说过一万次喜欢,也不得不在执行任务结束之后才有时间关心一句。


在没有收到蔡程昱的回复之前,马佳已经做好要在车上过夜的准备,他放倒座椅,打开天窗,手机放一边,枕着手臂对月亮发呆。今晚月亮很美,远远看着像和田暖玉,浸染在浓稠的墨汁里却洁身自好冰清玉洁,不沾一点污浊。

蔡程昱也像块玉,一块纹理温润细腻的玉。无人搭理他高贵站一边,把他捧在掌心他就迅速被温度融化,内里软绵绵。这么想着,马佳又摸出了一根烟,拉开车门出去透气。


他把烟叼在嘴里没点,靠着车门看手机,蔡程昱的消息正好发送过来。


[已经止血了,伤口不深,就是有点长,医生给我包扎过了。]

[还不睡?]

[要你管。]


马佳对着手机屏幕笑,烟嘴被咬烂,眼尾皱纹清晰可见。


[我在你家楼下,你要过来接我一下吗?]

[好可怕,我不敢,你是马佳吗?]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你怎么知道我说过?我没当着你的面说过,你不是马佳,你是谁?]

[……真怕?]


马佳不等蔡程昱回复,拿下烟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被窝里的蔡程昱慢吞吞点了接听。

视频一接通屏幕里就是马佳的一张臭脸,离得很近,就是这张脸今天晚上吼了他,蔡程昱又开始不爽。

“打扰别人睡觉你好意思吗?”

“你旁边还有其他人?”

蔡程昱简直想骂他,良好的教养使他说不出重话:“没有。”

“我真在你家楼下,你看。”


马佳把手机放远,绕了一圈给他看周围环境。

蔡程昱一下子从床上弹起,起身下床穿拖鞋,心情莫名好起来,嘴上却死犟:“你怎么知道我家位置?”

“郑云龙告诉我的。”

“哦,那你就在下面待着吧。”

“真狠心。”


马佳宠溺着笑,他听见开门声,关门声,他看见蔡程昱走进电梯,头发上呆毛倔强的翘起,然后视频出现卡顿,被蔡程昱挂断。

马佳收起手机,把一直没机会点燃的烟扔进垃圾桶,看着蔡程昱穿件印满动漫形象的睡衣从大楼门里面朝他走过来。


“你来干嘛?”

“我对你的伤势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蔡程昱矜持的哦了一声,继续问:“刚收工吗?”

“是啊,刚收工。”马佳抱怨,“审讯到凌晨,太累了,我累的车都开不动了。”

“那你打车回去呗,车可以停我车库里。”

“小蔡警官那么善良,就不能收留我一晚吗?”

“怎么还道德绑架呢?”


马佳听见蔡程昱最后一句小声嘀咕,忍不住笑眯了眼。蔡程昱如果不希望马佳留下来,大可以在视频里跟他讲的明明白白,可现在既然毫不犹豫下来了,马佳就觉无再放他走的道理,必须得争取个机会进心上人家里坐一坐。


“我先带你去车库把车停好吧。”蔡程昱很快妥协,主动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闻到车内烟味不满的提了一嘴,“我不喜欢烟味。”

“以后都不抽了。”


蔡程昱的房子只有他一人住,买在燕京寸土寸金的地段里。房子占地面积不大但是装潢足够奢侈,手办积木和周边就占了客厅的半壁江山,蔡程昱还专门找人打造了一面墙的樱桃木展示柜来展示它们,除此之外,客厅沙发是意大利全真皮,地毯是波斯进口的,连茶几都是黑胡桃实木制作而成。

对于看上了一位富家公子这件事儿,马佳保持沉默,他坚持着把挣到的钱都交给未来老婆花的原则,哪怕老婆可能压根看不上他那点工资。


马佳进门先要求看蔡程昱伤口,蔡程昱无端生出羞耻心不答应,马佳便自己上手掀开了他的衣摆,伤口被纱布好好包扎着,见没有继续渗血马佳才真的放下一颗心,帮他把衣摆再掀下去严严实实挡住雪白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


“今晚你睡沙发!”蔡程昱从沙发上起来,语气很差。

这模样怎么想都跟个小媳妇儿似的,马佳轻笑出声,完全不把他的张牙舞爪放在眼里,握住他炸毛的尾巴问:“今天受伤了为什么要瞒着?”

蔡程昱气势瞬间凉了大截,闷闷不乐答:“当时我推开门看见有一个人在注射毒品,他很瘦,小臂和手背上有许多已经红肿溃烂的针眼,我觉得恶心,生理性想吐,所以他划伤我后很长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过来了。”


吸毒者的力量不能以平时情况来衡量,那一刻毒品带给他们的是取之不尽的精力来挣脱警察追捕,蔡程昱不清楚这点就吃了个大亏,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制服所以赤手空拳的上前搏斗,索性最后只是受了点小伤。

很难想象马佳在面对更糟糕的现场时是如何应对的,蔡程昱再一次由衷敬佩他的职业。


“以后遇到吸毒者直接拿出警械,他们吸毒后有时候会精神错乱,比杀人犯还要危险。”马佳温柔的解释。

蔡程昱点头:“哦。”

“我现在能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

“随便。”


蔡程昱无可无不可,反正他的房间相比较客厅而言低调又整洁,除了几张摆台照片也没什么……


“等一下!”

蔡程昱跟进去的时候看到马佳正拿着电视柜上的一副相框仔细看。

马佳抬头,扬了扬手中的相框笑道:“小蔡警官年轻的时候真漂亮。”

蔡程昱一把夺过照片,红着脸虚张声势:“我现在年纪也不大!”

照片里的蔡程昱身穿中世纪复古蓬蓬裙的演出服,戴着金色大波浪卷假发,刘海是法式刘海,头顶的王冠中间还镶嵌了一块巨大蓝宝石,虽然道具都很廉价,但是造型用心良苦,起码当时蔡程昱一出场就吸引了马佳的视线。

“这是我唯一一次上台表演的角色,虽然是反串,但是我觉得我演的很好,可是下台后他们都说我演技差,我当时很伤心,明明是他们说没人愿意演这个角色请我帮忙的,到头来居然嫌弃我的演技。后来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件快递,快递里面就是这张照片,用相框装裱好好的,还附带了张纸条,纸条上说送我照片的人是我的粉丝,他觉得我演得很好,我特别感动,就把这张照片保留到了现在。”

马佳认真的听着蔡程昱解释,思绪反复被拉远,神情始终温柔。

其实这张照片的背后还写了一段话,很显然,蔡程昱从来没想过把照片拿出来看一下。


就在马佳提出还要参观一下小蔡警官的衣柜时被蔡程昱轰出了房间,马佳见时间太晚没多纠缠,匆忙进客卫洗了个澡,换上蔡程昱给他拿的衣物出来后注意到客房的被子换了新。

嘴上凶巴巴让他睡沙发,转头就趁他洗澡的功夫帮他换床单被套,这样的蔡程昱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呢?


晚上躺在客房的床上,马佳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隔壁住着心上人他便心潮澎湃难以平息,连黑暗里洒满房间的月光在他瞳孔里都显得如此活泼热烈。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嘴里是含了蜜的,回忆被反复咀嚼只会泛出更加甜腻的味道。

马佳今夜无可避免的想起第一次见到蔡程昱的时候,在一个隆冬日。


……


郑云龙阿云嘎王晰和马佳大学就读于同一所警校,虽然专业不同年级不同但巧合的被分在了同一间寝室,他们四人曾一起畅想过誓要为警察事业奋斗终身。

陆续毕业后他们分道扬镳,被分配去各个小县城工作,过了几年又都以卓越的工作表现被调进市公安局任职,彼时郑云龙还是名小小的治安警,阿云嘎作为刑警每天忙于刑事案件的侦破,最先毕业的王晰刚刚结束一次一线缉毒的卧底任务,荣升为禁毒支队一大队副队长,而年龄最小的马佳则成为了王晰手底下的小警员。


有一天,四人收到了母校的邀请函,邀请他们回去参加校庆,盛情难却,校庆当天上午他们就穿着西装打扮得衣冠楚楚前去赴邀,走在路上时冻得直哆嗦。

校庆在学校大礼堂举办,校方给他们安排的观众席位置是靠在一起的。进礼堂的时候会有学生站门口发校庆安排表,包括后面表演节目环节的节目单和参演人员都写得清清楚楚,郑云龙拿到手先去找自己正在上大四的表弟所在专业的节目名,看见底下参演人员一栏最后一个名字赫然写着蔡程昱三个字。


“等会儿都好好看侦查专业的表演,我表弟在里面。”郑云龙先跟旁边三个人打了声招呼。

马佳慵懒的靠着椅背,收敛的翘了个二郎腿,单手拿起节目单找侦查专业的节目:“《公主的烦恼》?你表弟演的哪个角色?”

“不知道,可能是王子吧。”郑云龙随口一说。

“行,需要鼓掌的时候你说一声。”


校庆先安排各方领导讲话,讲话结束便呈现各个专业的表演节目,随着报幕员语音的落下,侦查专业《公主的烦恼》话剧开始登场。


这个话剧是学生原创作品,讲了一位公主因为同时被两位异国王子追求而烦恼的故事,虽然名字叫《公主的烦恼》,但其实公主从出场到最后落幕只有一句台词,演技全然体现在表情里,话剧着重点还得是两位王子的对手戏。


话剧第一幕里面两位王子在去跟公主求婚的路上遇见了,在得知对方也是去跟公主求婚时他们从倾盖如故的知己变成了拔剑相向的情敌。


“哪个是你表弟?”阿云嘎问郑云龙,“黑皮的还是黄皮的?”

郑云龙翻了个白眼:“我表弟是白皮的,他还没出场。”


第二幕公主在仆人和士兵们的拥簇中正式登场,她坐在道具搭建的沙发上,高贵做作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位王子对她表白心意,纤手一伸就有仆人凑过来听她耳语。


“你表弟不会演了仆人或者士兵吧?”王晰在观众席上调侃。

郑云龙沉默许久:“不是。”

“那可能还没出场。”王晰换了个方向翘二郎腿,一扭头见马佳看话剧看得津津有味,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台上,“佳儿,你以前不会没看过话剧吧?”

马佳回过神,斜睨了王晰一眼:“看过,我就是觉得这位公主表情举止挺做作,她是反串的角色?”

经马佳这么一提醒,阿云嘎和王晰重新看回舞台,才发现公主长了个很明显的喉结,视线再移回到公主精致的脸上,暗叹妆容和发型果然能掩盖一切,当然前提是人底子本来就好。

“他皮肤真白,是化妆的吗?”阿云嘎忍不住问出声。

“当然不是,我表弟皮肤本来就白,晒不黑。”郑云龙决定摊牌,像是在夸奖自家小孩儿般自豪。

“我靠,这就是你表弟?你表弟也太牛逼了吧,现在的男大学生有几个愿意反串女性角色的……”

“你们特么声音小点,我要好好看我的公主。”马佳打断阿云嘎等人聒噪的声音。

“……”旁边三人一阵无语,早饭都要吐出来了,寻思着人家好端端一男大学生什么时候成你的公主了,真够恶心人的。


话剧第二幕还在继续,公主示意两位王子坐下,仆人给他俩倒了杯茶,这里是公主全场话剧唯一一次说话。


“你们在我的意大利全真皮沙发上坐下吧,Elissa,去给两位王子倒杯burgundy,倒好放在我的黑胡桃实木茶几上。两位王子慢用,哦,上帝啊,你们小心点儿,千万别把酒打翻在我的波斯地毯上,否则我打爆你们的头。”


这句台词旨在给话剧增添搞怪氛围,写话剧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欧洲王室有多富贵,但他在以现代人的视角来塑造一个身处奢华宫殿,性格骄纵爱显摆的公主形象。

然而蔡程昱在讲这句台词时完全没有处理声音,纯正的少年音色一出口就引起观众一片唏嘘,或许这也是导演的一番心思,当大家都以为公主很漂亮时,结果通过声音才意识到公主是位“男公主”,这样即便剧情再烂,为了与众不同的公主大家也愿意看下去。


马佳和他们都不同,他听着公主奇怪的翻译腔脸上已经笑出了朵花儿。看得出来,公主在努力绷住自己的脸色不让演技垮掉,因此会产生很多公主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小表情,比如抿唇,撅嘴,白眼,马佳被这些小表情吸引住,越看公主越觉可爱。


到了第三幕故事走向高潮,两位王子追求公主未果,其中一位王子竟然打算向公主的国家开战,公主天性善良,见不得自己的子民受战乱之苦,于是答应求婚,结果另一位王子不乐意了,他也威胁公主不答应就开战。那天晚上,公主在自己的寝殿里对着镜子哭,不知如何是好,思考许久,她看着镜中美丽的容颜突然心生一计——用匕首在脸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剧本里面原本是要求公主一脸愁容的面对镜子就行,蔡程昱在排练时非要体现自己的演技,给自己加戏要求哭出眼泪。结果真正呈现出的却是一场略显夸张的哭戏,看在观众眼里没有即将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嫁给厌恶之人的悲戚之情,只有若无其事的梨花带雨,像是在进行某种流泪比赛。


“表弟演技还需进步。”阿云嘎委婉的指出不足。

“至少他能哭出来,孩子又不是表演专业的,能哭成这样已经很有难度了,换我这种剧情我都挤不出几滴眼泪。”王晰见郑云龙脸色不好,连忙装作老好人维护蔡程昱,“佳儿,你说呢?”

马佳觉得心脏要跳出来,哪里还能听得见周围喧嚣,他的耳朵里只有蔡程昱似有若无的哭腔,眼前也只剩下蔡程昱捏着手帕擤鼻涕的模样。

“操他妈的。”马佳情难自禁的低骂出声,“为什么老子好像爱死了他这么做作的样子?”

“你没事儿吧?”郑云龙鄙夷的斜视马佳,“演这么烂你还喜欢?什么怪癖啊?而且这是我表弟演的,我表弟性别男,你不要把他当成女孩子看好吗?”

“跟性别有个屁的关系?他一出场我就知道他是男生了。可在我眼里他演得就是很好啊,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我都喜欢,我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朝我心上开了一枪。”

王晰连连咂舌:“看一秒就弯,佳儿你没救了,以前那么多女朋友白谈了?”

马佳也很郁闷,他自认为自己是个直男,唯独这次,见到男生扮演的公主第一眼就起了浓烈兴趣,然后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他身上,越看越被吸引,直到现在已经彻底沦陷。

“他这回不一样,要我说他这回是一见钟情,还得是我表弟看着就讨人喜欢,马佳你多恭维恭维我,回头我给你俩牵线搭桥。”

马佳懒得搭理他们的玩笑话,专心看公主。


话剧在第四幕走向尾声,公主毁了容王子们不再惦记她美丽的容颜,纷纷以不愿意再让心爱之人自残为由退回自己的国家,结果他们在回国的路上不断受到埋伏,两位王子齐心协力击退攻击者并且因此对对方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话剧的最后以两位王子携手向前走落了幕。


观众席干巴巴的为之鼓掌,完全不能理解写出这么烂的剧本的人是何用意。这还叫什么《公主的烦恼》?叫《王子们的恋爱史》才更合理。

故事情节虽然烂,但是挣足了噱头,《公主的烦恼》这个话题在校庆结束后一度占据了学校贴吧和论坛榜首,评论里面大多在讨论公主糟糕的演技和做作的表情,不过大家都是以玩笑的口吻心平气和的发表言论,没有一个人较真。


自从知道郑云龙也参加了学校校庆后蔡程昱一直缠着他问自己的表演如何,是不是真的有别人传的那么差,起初郑云龙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后来被问烦了他干脆说出大实话,蔡程昱很失落,视频里面肉眼可见的情绪低沉下去。

彼时郑云龙正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场跟蔡程昱视频,马佳路过时瞟了两眼,在看见屏幕里蔡程昱那张白净的脸时道都走不动了,悄摸摸到郑云龙斜后方竖起耳朵听他俩谈话。

自上次校庆结束他便再也没见过他的公主,原先想着请郑云龙找个时间介绍他们认识认识,结果郑云龙答应好好的,转头就忙工作去了说没时间,马佳至今也只是知道了公主的名字。


“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又不是演员,演技怎样不重要,你专业成绩年年第一的时候别人还羡慕不来呢。”郑云龙安慰蔡程昱。

“可是他们现在都拿这个跟我开玩笑,早知道我不听他们的话帮他们补位了,真烦人。”


蔡程昱抱怨的声音传入耳朵里,马佳仿佛听到了奶猫叫,心脏被尾巴尖扫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要么不搭理他们,要么催眠自己忘记。”

“怎么催眠?”

“对自己的心说忘记。”

“……大龙哥,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料想郑云龙给不出什么好方法,蔡程昱冷漠的说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郑云龙收起手机,甫一回头看见马佳站在身后吓一哆嗦。

“你他妈干什么站在后面不说话?”

“说好正式介绍我跟蔡蔡认识的呢?你丫今儿个别想逃避话题。”

“一口一个蔡蔡叫得还挺熟练,你玩真的?”

“废话,老子从来没玩弄过谁的感情。”

“我不能把蔡蔡交给你,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去一线,可是蔡蔡还小,他的人生还有很多选择,抱歉。”


马佳算是听懂了,郑云龙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要把蔡程昱介绍给他认识。相比较随时可能生死未卜的缉毒警察,作为表哥肯定更希望自己的弟弟和一个其他人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但马佳没法儿给出反驳,处于这个职位,注定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他不能自私的闯进一个人的生活再销声匿迹。


“你之前说他在燕京有自己的房子,你把他家地址给我吧,我给他寄点东西过去。”马佳暂时选择妥协,“你放心,我不说我是谁,你刚刚讲的话我都赞同,所以我让蔡蔡自己选择,我不会主动接触他的。”

大学时候看上一辆机车都起早贪黑兼职挣钱去买的人此刻居然愿意退让,郑云龙没道理继续为难,给了他蔡程昱家的地址。


马佳给蔡程昱准备了份礼物,是一张用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里面公主坐在沙发上苦恼的看着镜头,似乎是在找现场舞台摄像却苦于找不到。这是马佳偷拍到的唯一一张照片,当时公主正好看向自己的方向,马佳被公主清澈明亮的眸子看得怦然心动。

马佳在照片背面手写了一段话,蔡程昱把照片从相框里取出来便能看见那行字,未来有一天如果他们有机会共事,也许蔡程昱看见他名字的时候就会主动和他接触。

当然也有可能他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马佳寄快递前特地在里面塞了张纸条,写明自己粉丝的身份,并且夸奖蔡程昱演得特别棒,希望他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心情。


后来马佳升了职,蔡程昱毕业去小地方实习,他们俩始终没有机会正式见上一面,直到马佳被通知调去南粤任职,他才恍然也许这段暗恋要无疾而终了。


飞机起飞前天晚上,马佳拉着郑云龙阿云嘎和王晰去烧烤摊吃烧烤,他非要再点杯白酒,结果喝了几杯就醉倒在桌上,燕京的风猝不及防灌进嘴里呛得他猛咳。

“郑云龙你他妈真牛逼,老子对象被你弄没了。”马佳趴在桌上开始胡言乱语,看上去醉得不轻。

阿云嘎仿佛知道了个惊天秘密,目光高深莫测的放在郑云龙身上。

“关我什么事,是你们俩没缘没分。”郑云龙语气冷淡,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我现在给你机会你能把握住吗?”

马佳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脸埋在胳膊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王晰看这顿烧烤吃得差不多了提议先送佳儿回去,郑云龙放下酒杯说再等等。

“有人来给我送东西,他很快就到,你们俩刚不说局里还有事吗,先过去吧,我等会儿会把马佳送回去的。”

王晰开车带着阿云嘎离开后就只剩下一个人闷头喝酒的郑云龙和趴桌上睡觉的马佳,他们俩明明置身市井喧闹却又显得格外安静,各有心事。


年后燕京的鹅毛大雪下的猝不及防,烧烤摊老板匆忙支起顶棚给客人避雪,结果郑云龙那桌正好露在外头,老板请他们移步室内,郑云龙摆摆手说没关系。

下雪天,淋得就是个浪漫情调。


大雪淹没路边水洼的时候,郑云龙等到了他在等的人。

“大龙哥。”蔡程昱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跑过来,肩头发梢都落了雪。

郑云龙从他手里接过一份文件袋,问道:“没开车过来?”

“车进不来,停外面了。”蔡程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说话,“你们怎么不进去吃?都下雪了。”

郑云龙指了指马佳被雪覆盖的后脑勺:“这不有位大爷喝醉了么,起不来。”

蔡程昱好奇的看着这个睡在漫天大雪中的男人:“他是你同事吗?”

“他是一傻缺,不会喝酒还非要喝。”

“可是在这儿睡觉很冷的呀。”

“那没办法,有些人是叫不醒的。我里面就一件衣服,外套不能给他,他比我年轻,受点寒没关系。”


蔡程昱以为郑云龙在暗示自己帮个忙,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羽绒服脱下来轻轻搭在马佳背上,顺便伸手拂去他发间的雪花。


“你有病吧,自己不穿给他?你认识人家吗就给人披衣服?”郑云龙翻了个白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蔡程昱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傻乎乎笑两声,反正他里面还有件白色羽绒小马甲,保暖是足够了,可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真让郑云龙疑惑他是凭什么这么年轻就被调进市公安局的。

“就当助人为乐嘛,反正我穿得也多。”

郑云龙捏了捏眉心:“你赶紧回车里去,文件我会帮你带给人事科的。”

“好的,谢谢龙哥。”

蔡程昱像只小精灵,朝气蓬勃的出现,然后蹦蹦跳跳的消失在雪中,一如从马佳的世界里路过时一样。


雪又下大了些,北方的雪就是这点不讨喜,又干又冷,密密麻麻像白绒毛,堆在地上只会越来越厚。

郑云龙抖了抖帽子里的雪花,注意到马佳紧紧捏住鹅黄色羽绒服的手,不慌不忙饮了口酒,煞有介事般叹气道:“你刚要走他就过来了,你说你们俩是不是没缘没分。”


老式油灯在头顶被风吹的嘎吱作响,木炭炙烧成的烟雾飘荡在光源下连成成片的白,很快又被大雪掩盖。马佳一颗心似乎从对蔡程昱加速跳动开始便被现实蹂躏的不像话,有人对之捅了个窟窿,又有人拿出成倍的蜂蜜来哄他开心,疼是真的,甜也是真的。

从爽朗的金色声音穿过熙攘人群落入耳中时马佳就已经清醒,他听见蔡程昱语气里难以掩饰的雀跃,大约是因为刚刚升职所以做什么都觉得开心,他感受到蔡程昱为自己披外套时指尖触碰后颈留下的余温,是炙热滚烫的,似乎能将这一隅之地的所有冰雪融化。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郑云龙说的对,他把握不住机会,哪怕是这个人已经站在身边细心的为他披件衣服他也不敢抬头,甚至还在笨拙的装醉。

从南粤回燕京,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中间可能还隔了几千个日夜和无数次生死难料,他可以永远抱有希望,但是他不能只拥有希望,还得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他心动的人,那么善良,马佳根本没法儿心安理得的打乱他的原本生活。


马佳握紧被冻得僵硬的手,从桌面抬起头直起腰抹了把脸,眼睛已经染上充血的红。他把蔡程昱的外套抱进怀里,一声不吭给自己倒杯温水一饮而尽。

“老板,结账。”

老板从屋内走出来殷勤的给马佳看账单,在对上冷冰冰的脸时识趣的收敛了笑容。


结完账郑云龙找代驾先给马佳送回了家,两人在马佳家门口聊了几句,一起抽了根烟。

“到南粤后专心工作,只要能平安回来机会总是有的。”郑云龙语重心长的拍了拍马佳的肩膀。

“借你吉言。”马佳蹲在路牙子边看完手机,将还剩一半的烟按灭在雪中,起身扔进了垃圾桶里,“我先进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什么事儿啊?”

“马乐今晚住我这儿,他刚指着我桌上公主的照片说要介绍给他认识,老子回去揍他一顿。”

“……那你把蔡蔡的衣服给我,我明天带给他。”

马佳把蔡程昱衣服叠得方方正正递给郑云龙,郑云龙接过来忍不住感受了一下高奢羽绒服带来的温度,趁马佳走远才小声感叹蔡程昱败家玩意儿,两万块钱的衣服随随便便给别人御寒。


这晚雪下到了半夜,早晨机场跑道堆积的厚厚雪层已经被工作人员清理干净,从燕京飞往南粤的航班准时起飞。

飞机逐渐转入平流层,万米高空上马佳抬高遮阳板看向舷窗之外,看稀薄的云朵,看地面皑皑白雪和阳光洒满入目所及。

他在燕京的故事告一段落了。


……


这是马佳的回忆,从二十七岁到三十五岁,一动心便是八年。时间真的很神奇,带走了他年轻时候的冲动和自负,留下的都是他视若珍宝的东西。

马佳闭上眼,一如在南粤的无数个夜晚,他枕着双臂看窗外星星,不盼望功成名遂,只想再做一个有蔡程昱出现的梦境。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蔡程昱软绵绵的翻了个身,双手握成拳揉着惺忪睡眼,然后悠悠转醒。

半夜胡思乱想翻来覆去的后果就是睡眠质量差极了,早上闹钟没响脑子先清醒。

蔡程昱惦记着家里还有客人,没再睡回笼觉,懒洋洋的把脚趾头塞进拖鞋里,一寸一寸移到床边,然后坐起身放空思绪发了会儿呆。


洗漱结束距离他起床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蔡程昱打开房门慢吞吞朝厨房走,准备简单的做一下早饭。

冰箱里食材不多,鸡蛋可以用来水煮,牛奶可以拿热水温一下喝,前几天包的荠菜鲜肉饺子还没吃完,蔡程昱不清楚马佳食量,于是全拿出来下锅了。

做完这一切,马佳才洗漱完从客房走出来,边伸懒腰边寻着味儿进厨房。

“在煮饺子吗?真香。”

“我包的。”蔡程昱扬了扬眉毛,得意的道。

“嗯,蔡蔡好厉害。”

蔡程昱越琢磨马佳的语气越觉得他在哄小孩儿,不服气的把人推出厨房:“你别站这儿,碍事。”

马佳无奈的笑:“不用我帮忙?”

“不用,你坐那儿等着,饺子很快就好。”

马佳也不拘谨,在沙发上坐下翘了个二郎腿,饶有兴致的看厨房里蔡程昱身影忙碌,竟无端生出岁月静好知足常乐之感。


饺子上桌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成了片儿汤,皮擀太薄,蔡程昱把完整的那份放在马佳面前,又给他加了两个水煮鸡蛋和一杯牛奶。马佳直言这顿早饭比他往常吃过的都要丰富,蔡程昱脸上雀跃掩饰不住,把饺子汤喝了个碗见底。

早餐很快吃完,蔡程昱蹭了马佳的车一起去的公安局,警察同事们看见两人从一辆车里面出来纷纷驻足观望,马佳赶跑一众起哄人群,蔡程昱一路低头红脸的走进了扫黄小组办公室。


今天要开小组会议,方书剑等四人已经先于蔡程昱到达,会议内容旨在讨论四海饭店的抓捕行动。

蔡程昱进了会议室先脱下执勤服外套,里面白色圆领短袖在左胸口位置绣了只不起眼的卡通小橘猫,穿在他身上衬得爽朗清举。


“蔡队,伤口怎么样了?今天不用休息一天?”方书剑见到蔡程昱先关心了他的伤势。

蔡程昱边输入电脑密码开机边若无其事的答:“有点疼,但划得不深,不用休息。”

“伤得不深马佳这么紧张?”

蔡程昱本来想反驳是马佳太大惊小怪,意识到连方书剑都知道昨天他和马佳争吵的事大概局里早传开了,解释也没用,索性避开这个话题:“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不要讨论无关内容。”

“收到。”方书剑和龚子棋互使了个眼色,识趣闭嘴。

“超儿,展示一下四海饭店附近的监控布局图,视频拉出来看看客人人流量再决定抓捕时间。”


张超连接电脑投屏,从布局图上可以看到饭店附近有个十字路口和几家商户,这些地方都有安装监控,张超已经事先要到了监控录像视频,根据多方向监控观察可以初步锁定抓捕时间,晚上九点,这是店内人流最密集的时候。

“需要注意的是他们真正用来做交易的房间在三楼,一楼和二楼只是吃饭的包厢。三楼每两个相邻房间之间都有暗道,在落地镜后面,窗帘后面还有警报器,我们过去后他们的人很有可能会触发警报通知房间里的客人。”张超简单描述了此次抓捕的难点和注意事项。

蔡程昱撑着下巴思考了几分钟,脑海里制订出一套计划:“三楼楼梯口和电梯口要找人守着,饭店正门和侧门也要找人守着,剩下的人进房间抓人,这样不管怎样他们只能被困在饭店内,可以不?”

在座没有任何异议,点头表示赞同。

“那就通知二队,晚上九点实施抓捕,方方你画画好看,协助张超把饭店三楼布局图画下来给到二队,告知他们详细的计划。”

“好的。”


开完早会,扫黄小组的人回到治安队办公区,几名实习警员正面对着蔡队的工位说悄悄话,蔡程昱好奇,走近才看见自己桌上放了一堆零食,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有。

“这些零食是谁送的呀?”蔡程昱拨开几袋薯片给自己的电脑腾了个位置,坐下来问旁边出差刚回来的郑云龙。

郑云龙如实回答:“禁毒一队的马佳。”

“他送这么多零食我都没地方放。”蔡程昱嘴上不满,实际已经开始把自己喜欢的都挑出来塞进抽屉了。

“那你拿点出来给大家分分呗。”郑云龙冷笑的看着蔡程昱显摆。

蔡程昱听完便大方拿出一大半零食分给办公区其他人,不喜欢的都被他分出去,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必然只能自己独享。

郑云龙根据蔡程昱的小表情不难推测他已经沦陷,一小颗瑞士莲还得分几口细细品尝,拿马佳送的东西当块宝一样。

郑云龙问出口:“你喜欢他?”

蔡程昱装傻:“没有啊。”

“那你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东西?”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吃了。”

“行,你能把另一盒巧克力分给我吗?不快点吃会融化的。”

“不能。”

蔡程昱从已经打开包装了的盒子里取出几颗巧克力给郑云龙,然后便转过去拿后脑勺对人。

郑云龙对蔡程昱口是心非的属性已经了然于心,当初把马佳微信号推给他时一个劲拒绝,嫌弃人家年龄大言语轻浮,还质问郑云龙为什么要给他介绍大他七岁的人,当时郑云龙以为蔡程昱不喜欢这款,纵然以前再不看好马佳也觉得马佳这个男人真惨,没成想才过几个星期人家就快把蔡程昱叼走了。

真牛逼。


禁毒一队警员今早刚收到大队长马佳的通知,接下来一个月内他们任重道远,可能需要跟家人报备一下。中午队内针对昨天晚上的案子临时开了场会议制定下一步计划,每个人分工明确,成立了包括跨省追查人员在内的六人调查小组,组长是马佳。

会议结束,马佳进副支队长办公室提交案件细节,王晰正在看往年卷宗,抬头瞥了眼马佳,视线跟着定格住。

“你跟蔡蔡在交往?”

“还没,怎么?”

“我发现今天你俩里面穿了情侣装,图案不同,款式一样。”


马佳穿的白色短袖是他今早从蔡程昱的衣柜里翻出来的,蔡程昱让他随便拿他便拿了件同款。衣服左胸口处绣了只黑柴,尺寸比他平时穿的要小上一圈,尤其袖口处紧贴手臂,能清晰看见完整的肌肉线条。


“想听实话吗?”

王晰点头。

“昨儿个我在他家睡了一晚,今早换的是他的衣服。”

“我说呢你今天这衣服怎么这么修身,完全不像你的风格。”王晰心虚的看了看四周,凑到马佳面前小声补充一句,“你最里面那件也是他的?”

“……是新的。”

王晰竖起大拇指感叹:“你厉害,这么快就睡一起了,那年校庆你在观众席说他可爱我以为是玩笑话,没成想你惦记到现在。”

当年马佳暗恋蔡程昱的事真正知情人其实只有郑云龙一个,马佳不打算解释清楚,只让王晰不要当着蔡程昱的面说他俩睡过。

王晰表示理解,蔡蔡确实容易害羞。


晚上九点,治安二队抓捕行动正式开始。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做生意这点,四海饭店比水云间明目张胆的多,这也就导致了它的快速灭亡。

行动开始后半小时,所有嫌疑人员皆被抓获,有死不承认犯罪事实的,蔡程昱就指着桌上一张散装光盘面无表情问他:“这个是什么?”

“是一部谍战片。”

有些片看名字取得一本正经,内容往往不堪入目。

“那我们一起看看谍战片吧。”

蔡程昱将光盘放进影碟机,像名好学生一样端正站在一边,脸不红心不跳的看了几分钟行为艺术,然后按下暂停。

“这些谍战片都没收了,你在哪个单位上班?回头我会跟你们单位好好夸你爱看谍战的。”

蔡程昱这话一出口便引起周围警员的哄笑。

往年蔡队没当副队时,他们对这些参与交易的客户往往处以拘留和罚款便会放走,蔡队当上副队后没有哪位客户能逃得过通报批评,他们所在的工作单位一定是第一时间被通知到的。

想不丢人可以,首先得保证做一名不违法乱纪的好公民。


四海饭店被查封后,扫黄小组的重任暂告一段落。

近两个月他们破坏的黄色交易点大大小小有二十几处,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燕京市民的幸福指数,同时有效阻止了违法行业冒尖,小组成员因此受到上级点名表扬,拿了个扫黄先锋的锦旗挂在治安队办公区墙上。

王晰过来溜达时象征性的给郑云龙道了个喜,郑云龙头也不抬进行商业互吹。

“比不上你们禁毒队,锦旗都挂一面墙了。”

“锦旗多有什么用,某些大队长心又不在队里,还得是你们治安队的有能耐。”

“治安队的都被你们禁毒队的贿赂的死心塌地了,有能耐个屁。”

“什么意思?”


郑云龙努嘴朝蔡程昱方向示意,懒得看这不争气的玩意儿。


“蔡蔡。”

王晰喊第一声没人回应。

“蔡蔡!”

蔡程昱疑惑的转过头,他正在跟旁边小警员分享自己的薯片,讨论哪个口味更合他心意,不想被打扰。

“我怎么瞅你比以前圆润了呢?有点双下巴了。”老狐狸眼珠滴溜转,就喜欢拿年轻人调侃。

蔡程昱一愣,迅速昂起头颅挺直腰背,摸摸下巴为自己辩解:“没有啊,晰哥你看错了吧。”

“没看错,蔡蔡,你确实胖了,少吃点零食,零食热量高。”郑云龙表情真挚的唬弄着,转头更是像模像样般质问起王晰,“你们队马佳是不是想把蔡程昱喂胖好独自占有?”

“哪儿能啊,佳儿最近忙得饭都没时间吃。”

“那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没空搭理蔡蔡才不停给蔡蔡塞零食的。”


两人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蔡程昱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这么默契,被忽悠的害羞了就扭过头去不理会,兀自拿出手机给马佳发消息。


[你以后不要给我买零食了,我不吃了。]


马佳收到这条消息时正坐在驾驶位监视他的调查对象,没法儿抽空回复蔡程昱,等一天的工作结束打开手机他才第一时间翻出蔡程昱的聊天界面。


[怎么了?]

[你下班啦?]

[嗯,为什么不吃零食了?]

[我打算减肥。]


马佳想起蔡程昱那小胳膊小腿就担心,执勤的时候遇到强壮点的歹徒都不知道能不能打的过,居然还在妄想减肥,简直胡闹。


[零食可以少吃点,但是不准刻意减肥。]


彼时蔡程昱正趴在真皮沙发上玩手机,两只脚一上一下快乐的晃悠,看见马佳发过来命令的语气时整个人立刻点着。


[你凭什么管我?]

[你全身上下除了大腿和屁股哪儿胖了?有必要减肥吗?]

[不要胡说。]


蔡程昱不再理会马佳直男式发言,起身在全身镜前转了一圈,然后打开浏览器搜索如何瘦大腿和臀部,出来的大都是广告,他点进一条看起来靠谱点的知乎帖子,越往下翻越觉脸颊发烫。

有一条点赞破千的评论是这样回复的:男朋友说这两个地方胖点摸起来舒服,他很喜欢。

该用户性别男。


蔡程昱退出浏览器,突然觉得减肥太难了,又是抽脂手术又是减肥药,一点儿都不健康,还是保持原样吧。


周六下午,蔡程昱约了郑云龙去CBD给他参考衣服,两人商场汇合,郑云龙一出场就是西装三件套,像下来巡视的某商场股东家长子,把蔡程昱糖果色外套的风头全压下去了。

“你今天晚上要约会吗?”蔡程昱忍不住开口。

郑云龙嘚瑟道:“是啊,约会的快乐你是体会不到的,可以看电影,吃大餐。”

“这些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到了。”

“还可以收到阿云嘎送的鲜花。”

“我给嘎子哥转点钱,嘎子哥肯定也愿意给我买花。”

郑云龙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缺心眼,我不明白马佳是怎么对你一见钟情的。”

正在镜子前拿衣服比对的蔡程昱听完浑身一滞,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转身热血沸腾的扑到郑云龙面前。

“佳哥对我一见钟情?这是真的吗?”

“哟,背后一口一个佳哥叫的真亲切,你不是知道他喜欢你吗?自己去找他证实呗。”郑云龙说完突然沉默,深思熟虑后又补充一句,“蔡蔡,你要是喜欢他就早点告诉他,我看他最近挺忙,指不定查到最后又有一线任务加身,万一出了什么事你都没地方后悔。”

郑云龙知道自己迟早要看着从小到大跟他关系最铁的弟弟被马佳拐走,他应该祝福的,可他没法儿把一切都说得很美好然后现实再反手给蔡程昱一巴掌,这不公平。


“你不要胡说!”蔡程昱拧紧眉头,神情严肃。

他是喜欢马佳的,这种喜欢源自于马佳直白热烈的追求,蔡程昱看不破也想不明白,但那是正常生活里脱离轨道的一部分。

马佳就像一个太阳,出现在蔡程昱世界里的时候显眼又有魅力,蔡程昱的目光无可避免被他吸引过去,思绪开始芜杂,迟疑观望后更加举棋不定。

最初,从未喜欢过同性的他没法儿坦然面对自己内心,一边选择视而不见一边忍不住忸怩的给出一点回应。后来度过一段适应期他开始心安理得的接受马佳好意,对他撒撒小脾气也是常有的事儿。无论平时出现场时有多强势,一遇上马佳,蔡程昱连说话都会带上娇俏的语气词,无意识的变成一个柔弱温软的人。

蔡程昱给了马佳太多特权,如果不是郑云龙今天刻意点明,他大概会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缩在原地,纠结着不敢主动迈出一步。


“我今天晚上就跟他表白。”

他设想马佳突然接到紧急通知去一线执行卧底任务,而他们俩甚至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就要迎来长久的分离,更枉论不知道下一次重逢将会在何时何地,蔡程昱想到这儿心窝开始出现失重般的无力感,从没有一刻他比现在还有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的感情。


阿云嘎电话过来的时候两人刚刚从商场出来,蔡程昱心里想着事儿,郑云龙说哪件好看他就买哪件,最后大包小包拎出来手都被勒红了,疼得直哼哼,像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少爷,不过郑云龙从来不惯他,两手空空走在最前边。


“怎么了?约会时间不是还早吗?”

“马佳那边出事儿了,我是来跟你说一声今晚约会取消了的。”

“你们现在在哪儿?”

“燕大附属医院。”


郑云龙挂完电话就把马佳出事儿的情况告知了蔡程昱,语气沉重,蔡程昱当时连新买的衣服都不要了,跑进地下停车场要开车去燕大附属医院,郑云龙拎着一堆衣服在后面追,好不容易赶上制止了蔡程昱进主驾驶。


“你坐副驾去,我来开车。”


去医院的这一路蔡程昱紧张到呼吸困难,浑身跟着颤抖,身边疾速掠过的行人,树木和房屋建筑像演电影似的从他的世界里远离,此刻再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神了,只有马佳。

蔡程昱大脑一片空白,抬起袖子将两只眼睛揉得通红,郑云龙一个劲安慰他不要多想,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可能只是受了点伤,蔡程昱不听,沉默的擦了一路眼泪。


车子刚开到医院大门口,蔡程昱让郑云龙停车,自己下去一路狂奔进了医院,从一楼一口气爬上六楼。他焦急的在过道里寻找熟悉身影,直到看见等在手术室前的阿云嘎时突然崩溃出声。

“佳哥怎么样了?”

阿云嘎被面前眼泪鼻涕流一脸的蔡程昱吓了一跳,摸摸他头顶安抚他,问他怎么哭成这样。

“佳哥是不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事儿了?”蔡程昱既盼望着阿云嘎的回复又生怕他的回复。

阿云嘎张张嘴巴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谁说我出事儿了?”

马佳的声音从蔡程昱身后传过来,意气风发中夹杂着破碎的笑意,蔡程昱恍惚转身,看见他臂弯搭着外套,挺直的站在几米之外对自己笑。

蔡程昱从巨大的惊吓中清醒,激动的朝马佳跑过去,站定,然后扑入怀中。

“吓死我了,嘎子哥说你出事儿了,我还以为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

“阿云嘎,你丫以后再跟蔡蔡胡说老子弄死你。”马佳轻轻拍蔡程昱后背,语气凶狠的对阿云嘎道。

阿云嘎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无奈的看了眼刚赶过来一脸懵逼的郑云龙。


“蔡蔡,你是为了我哭的吧。”马佳眼眸微垂,温柔开口。

蔡程昱鼻涕眼泪统统蹭在马佳肩膀上,羞耻到不敢抬头,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太冲动。

“你喜欢我,是不是?”

蔡程昱安静许久才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马佳搂着他的手陡然加重力道,血管清晰可见。这声回应仿佛迟到了一千年,从此刻开始他跟五年前那个遮遮掩掩的自己彻底和解了。


后来郑云龙才知道阿云嘎说马佳那边出事儿了是马佳无意中帮刑侦队抓到一名逃犯,结果逃犯在反抗过程中突发脑溢血,被紧急送往了医院。郑云龙硬是给说成了马佳出事儿,为这个乌龙他没少遭阿云嘎嘲笑。


燕京市公安局的人都知道治安队的蔡程昱跟禁毒队的马佳他们俩内部消化了,一个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一枝花,一个是荣誉满身阳光洒脱万人迷,谈起恋爱来黏黏糊糊。郑云龙坐蔡程昱旁边就看着他每天闲暇时间都用来给马佳发消息了,也不管马佳上一条消息有没有回复,反正就兀自分享着一切在郑云龙看来很没有意义的事,比如治安队来了个新警员,前几天收到的鲜花已经枯萎了,再比如接到报案在某商场发现炸弹,结果过去一看只是装了定时器的玩具。幸好马佳最近忙的没时间过来串队,不然得把治安队办公区门槛都踩塌了。


三个星期后,水云间吸毒案件的调查任务颇见成效,毒品源头基本可以锁定来自于与邻国接壤的思茅市边境,接下来的计划是调查小组中两名跨省追查人员前往思茅摸底侦查,联合当地禁毒大队一起找到毒品加工厂相关线索,燕京这边则全力配合那边的搜查工作,必要时会提供充足人力资源。马佳可以暂时忙里偷个闲,抢了票准备正式约蔡程昱出去看他们俩都感兴趣的歌剧。


[宝,周末一起去看歌剧么?]


马佳消息发过去的时候蔡程昱那边刚逮捕到一名盗窃者坐上警车返程,彼时他正在给犯人戴手铐,手机由龚子棋先拿着,屏幕朝上,一低头便能在消息通知中看清马佳发了什么。

前边的称呼足够引人注目,龚子棋挑眉将手机竖在蔡程昱眼前给他看,蔡程昱下一秒便夺过手机,耳朵红到滴血。


[好呀,佳哥,你那边的任务结束了么?]

[还没,但没之前那么忙了。]

[那你今晚能按时下班嘛,我想吃烤肉。]

[没问题,你先看看想吃哪家,下班后我们直接过去。]

[嗯(*๓´╰╯`๓)♡]


蔡程昱满脸傻笑的回完马佳消息,抬头正对上车内其余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收敛了笑容板着脸让张超赶紧开车回去。


晚上要去的烤肉店正好在马佳家附近,新店开业,人员爆满,他们俩排了一小时队才进去,这一小时里他们无时无刻不贴在一起,马佳打游戏,蔡程昱则坐他旁边下巴搁他肩头认真的看,跟小孩子一样安静乖巧,如果非要说哪儿做的不对,那就是他的呼吸扰得马佳心猿意马,马佳时不时得回头看蔡程昱一眼,嘴巴差点贴到脸颊的痣了也没敢大庭广众之下亲上去。


“今晚吃完饭去我家好不好?”马佳小声的在蔡程昱耳边问。

蔡程昱害臊的不行,眼神乱飘没给出回答。

“我现在一个人住。”

蔡程昱纠结了会儿才轻轻点头,发烫的脸颊紧接着埋在马佳后背上,心脏跳动速率越来越快,像被施了魔法,一在马佳身边就不能自已。


烤肉吃到最后蔡程昱撑得厉害,走出商场后整个人都挂在了马佳身上,哼哼着肚子不舒服,不想走路了,马佳单手搂着他的腰,拿他没办法。

“你现在需要慢慢走路来促进消化,我今晚就把车停在这边的停车场了,我们走去我家。”

“哦。”蔡程昱闷闷不乐。

“蔡蔡,你看前面这条路。”


蔡程昱抬眸,视线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到达远方,街道边霓虹流光溢彩,在远处与漆黑的夜色连成一片。

软红十丈,人声鼎沸,所有事物都置身于繁华喧嚣。

这偌大的城市中倘若能有人陪伴并肩前行,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马佳拉起蔡程昱的手,说:“我牵着你,我们一起走下去。”

他讲了一个土味情话,蔡程昱听得心动神驰。


马佳曾经无数次想告诉蔡程昱他有多喜欢他,却又生怕词不达意而选择缄口不言,现在这些情愫在蔡程昱看到他卧室里床头柜上立着的那张公主相片时一望而知。

照片和蔡程昱卧室里那张一模一样。


“佳哥,当年给我送照片安慰我的人是你吗?”蔡程昱迫切的等待马佳回复,握着相框的手激动到颤抖。

马佳沉默许久,在同自己的思绪做完斗争后突然卸下了千斤重的秘密,选择坦白:“是我。”

“大龙哥说你对我一见钟情,也是真的吗?”

马佳点头,回忆如同潮水般纷至沓来:“八年前我受母校邀请回去参加校庆,那年你才二十岁,我对舞台上的你一见钟情。”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蔡程昱眼角泛红,这种感觉就像被喜欢的人欺骗,他把所有的心意都隐藏了起来,任由自己苦苦探寻,寻到最后才意识到是自己姗姗来迟,心疼夹杂着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蔡蔡,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某个冬夜你去给郑云龙送东西,你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了一名醉鬼身上帮他御寒,那个醉鬼是我。当时你就坐在我身边,我一伸手便能抓住你,但我什么都没做,因为第二天我就要离开燕京了。”马佳深情且坚定的注视着蔡程昱,“我不知道是不是告白了你就会慢慢喜欢上我,也不敢保证未来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你身边。郑云龙说的对,当时的我们没缘没分,所以我选择对自己的感情视而不见。”

以前时间不对,地点不对,马佳在错误的时间里动了情,一切就如同雾里看花,前路未知,可现在不同,现在他退回二线了,他们两情相悦了。


蔡程昱扑进马佳怀里抽泣,泪腺坏了一样。

“大龙哥太讨厌了,我们明明可以提前很多年在一起的。”

不管是二十岁的蔡程昱,还是二十三岁的蔡程昱,他确信自己一定会被马佳吸引。

“亲爱的公主殿下,不哭了。”马佳轻拍他的背安抚,“你再哭下去我今晚就办了你。”

蔡程昱果然及时止住哭腔,推开马佳后立马换上严肃的表情,睫毛上还挂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不可以,这里没有套。”

“……有的,不过肯定过期了。”

“是你跟前任用剩下的?”

马佳保持沉默,忽然想抽自己一嘴巴。

“你今晚睡沙发上吧。”

“蔡蔡,你听我说……”

“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三十五岁的男人怎么可能还是处呢?我现在就是有一点不开心,你不用搭理我。”


蔡程昱转头把自己反锁进马佳的房间,凭借职业素养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把前任可能会用过的东西都从不起眼的地方收拾了出来,包括相关安全工具。


“我现在要把这些东西都扔了,你没有异议吧?”蔡程昱打开房门,将收拾出来的一箱东西踢到马佳面前问。

马佳跟犯了错的学生似的,看也不看,只知道点头同意。

蔡程昱让马佳抱着纸箱,自己陪他一起下楼扔垃圾,扔完垃圾回来刚进门他便揪住马佳的领带让他吻自己,与不久前害羞到脸埋在马佳后背上的人截然不同。


“佳哥,你以后都是我一个人的,是吗?”

蔡程昱喘着气,嘴唇红肿的和马佳分开。

“从你20岁开始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马佳与他额头相抵,“不管27岁以前的马佳谈过几次恋爱,27岁以后的马佳身心只属于你,你是我最爱最宝贝的人,别人没法儿比较。”

蔡程昱脑海里炸开一束烟花,噼里啪啦的夺去他的理智,他凑上去要和马佳拥抱,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身体严丝合缝,他索吻马佳便亲到他呼吸不过来为止。

马佳允许且只允许蔡程昱在他的世界里撒泼打滚。


当晚他们相拥而眠,第二天双双迟到。王晰看马佳嘴里叼了片吐司步伐生风般走进禁毒队办公区,真想问问他脖子上的草莓是怎么来的。


“你刚打电话跟我说要把思茅那边的两个人换回来,什么意思?”马佳在王晰办公桌对面的转椅上坐下,边嚼着嘴里的面包边问。

“他们被毒贩发现了,继续调查下去不安全。”

马佳吃完面包仰头灌了半瓶水,接着问:“怎么发现的?”

“黑话,他们听见黑话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被怀疑上了。”

马佳舌尖顶住腮帮,翘起二郎腿轻轻啧了声:“这帮畜牲挺聪明。”

“你觉得现在可以派谁跟他们周旋?”

“当地警察怎么说?有没有新资料共享?”

王晰把面前一沓资料推到马佳那边:“你看看,目前已知的信息就是案件相关人员已经牵扯到五十几人了,这些人有买家有卖家,按照当地警察的卧底传递出来的信息,这个贩毒组织内部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管理系统,高层行踪隐蔽,抛头露面的都是底下的马仔。”


马佳仔细看完资料,神情逐渐凝重。资料里面除了记录交易现场以及部分毒贩和买家的身份信息之外,还有他们运送毒品过查缉点时用到的所有方式。那些体内藏毒的,运气好点及时被警察发现,运气不好的毒品长时间没有排出体外导致外表胶囊融化,藏毒者因此丧命,更有甚者,父母利用年幼无知的亲生孩子的身体运毒。

“艹,这些父母真他妈不是东西。”马佳双手握拳,火气无处发泄,内心泛起深深的悲痛和无力感。

“这些人已经没救了。”王晰重重叹息,他们没办法改变这个世界残忍黑暗的一面,但是好在他们能尽力阻止。

“老子真想拿枪爆了他们的头。”

“……你除了这个就没别的想法了?”

马佳动了动唇,很奇怪,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和蔡程昱,可纵有千万句话想说也只是低头掩盖眸中迟疑:“我的想法是这次行动危险,需要派拥有长期卧底经验的人过去,我责无旁贷。”

“咱们队的原则一向是有了孩子的先上,要去也是我去,轮的到你吗?”

“你去个屁,你忘了八年前你在那边呆过?去就是送死,而且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的。”

王晰一顿:“你刚从南粤回来,连找你弟弟促膝长谈的时间都没腾出来,哪有转身又投入卧底工作的?你跟家人好好商量过了吗?”

“不需要商量,他们只知道我是一名警察,从不过问我在做什么,但他们都支持我的工作。”

“那蔡蔡呢?你暗恋他那么长时间,才在一起多久,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甘心吗?”


就在昨天晚上入睡前一刻,马佳还搂着蔡程昱跟他约定,说他们以后要像今天这样约会很多次,等恋爱时间够了他们就去领结婚证。

可第二天就食言了。

为禁毒事业奋斗终身是缉毒警察的使命,马佳临危受命绝无怨言,唯一遗憾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把蔡蔡介绍给自己的家人认识。

很久之前马佳便开始想象父母见到蔡程昱时的情景,他们会很喜欢他的性格,乖巧,善良,可爱。然后给他做一桌他喜欢吃的菜,问他俩交往了多久,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这些话题蔡程昱往往都难以应付,他会红着脸拉住马佳的衣角求助,马佳一向对蔡程昱撒娇没有抵抗力,帮着回三两句话就把自己爸妈糊弄过去了。


二十岁的马佳少年得志,绝不会在自己未来人生里考虑同性伴侣,二十六岁的马佳风华正茂,为了专心投入禁毒事业跟异地女朋友和平分手,可二十七岁的马佳转头就栽到了小他七岁的蔡程昱手上。

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儿本身会存在一些不讲理的因素,它可以凭空出现,毫无缘由,同理,它也在纵容所有意外的发生。短发,做作,男性,这些在遇见蔡程昱之前绝不会出现在马佳的喜好里面。

但蔡程昱是他故事里的例外。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感情责任一样重要。我和蔡蔡同为人民警察,我相信我们俩的想法是相通的。”


当天下午马佳就秘密的递交了申请,等待上级审核通过后便要对档案进行洗底,为卧底做好准备工作。这事儿只有负责人王晰和王凯知道,届时他们将会找个理由对外公布马佳的离开。除此之外,马佳还把收到的所有相关资料整合在了一起,打算研读几天熟悉熟悉边境人文地理和风俗习惯。


“准备什么时候走?”王晰走过来小声问。

马佳心里惦记着周日下午要跟蔡蔡看歌剧,想也不想答:“下周一吧。”

“不用那么着急。”

“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是这么用的吗?你当过家家呢。”王晰当即翻了个白眼,把手中资料朝马佳桌上一拍,“拿着它跟我来凯哥办公室。”


对档案进行洗底需要将马佳原有的个人相关信息全部封存,重新编造出一份新的档案。

马佳坐王凯对面看自己的新档案看了十分钟,从姓名栏往后眉头就没舒展过。

“张山?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哪儿不满意我们可以改嘛,佳佳,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名字?”王凯边低头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边慢悠悠道。

王晰站马佳旁边给他当参谋,百度搜索出一堆好听的名字,马佳听得太阳穴直突突,抹了把脸沉思片刻后才开口。

“程佳。”

王晰立马意识到取名来源,拍掌叫好:“这名字好,姓名取最熟悉的字,方便你迅速适应。”

王凯点头附和:“那我把这个记下来,到时候改一下,除此之外还有哪些地方是不合理的,你再仔细把关,我可能会遗漏一些重要因素。”


马佳接着往下翻,里面还有一份体检报告和过敏原检测报告单。体检报告是真实的,毕竟身体做不了假,至于过敏原检测报告单则完全伪造了过敏项目。结果显示吗啡,麻黄,蟑螂这三类项目呈现特强阳性,酒精呈现弱阳性,只要马佳不食用它们,那么就不会轻易出现纰漏。

伪造对吗啡和麻黄过敏旨在当面临被逼吸食海洛因或者冰毒时可以拿出来当挡箭牌,王凯考虑周到,倘若有这一份证明在手,马佳怎么拒绝都有理,对方不可能给他强行注射毒品来试探真假。至于酒精过敏就更加解释的通,毕竟马佳本身酒量浅,喝酒只会产生更多暴露身份的危险,不如滴酒不沾。


“对蟑螂过敏是什么意思?”马佳唯独对这个过敏原产生了疑问。

王凯一本正经答:“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觉得加上去更真实,反正你又不吃它,有没有无所谓。哦对了,提醒你一点,不要喝咖啡,里面可能有蟑螂粉。”

“……”


档案梳理一小时后总算敲定最终版,从支队长办公室出来后马佳伸了个懒腰,莫名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他已经决定把未来几年的时间都奉献给禁毒事业,在离开燕京之前,他只想和他爱的人待在一块儿。

马佳拿出手机给蔡程昱发了一条消息。


[宝,今晚想吃什么?]


“哟,谁是‘公主’啊?”王晰悄悄从马佳背后探出脑袋看,贱兮兮的问了一句。

马佳冷漠的推开他:“你丫别明知故问。”

“我确实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咱们局有个警花,只有你一个人喊他公主吧。”


马佳给蔡程昱的备注是“公主❤️”,蔡程昱给马佳的备注是“头号粉丝❤️”,两个人简直又俗又直白。旁人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小情趣但是王晰作为欣赏过蔡程昱参演的话剧的人心里门儿清。


当办公区墙上挂着的钟走到六点,太阳已经在天上溜达了一圈准备回到地平线以下,此时办公楼外面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警笛声,门口小警员一步三回头看着楼下声势浩大的出警情况,然后进来跟同事低声讨论,声音若有若无的传入马佳耳中。


“外面怎么了?这么多出警?”

“不清楚,我就看见治安队的支队长都跟着一起去了,还有楼下的特警也准备出动。”


马佳听说是治安队的事立即不放心的给蔡程昱打了电话,铃声刚响几秒就被对方挂断,马佳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跟着胡思乱想,翻出通讯录拨通了郑云龙号码。


“蔡蔡怎么不接电话?”

“你以前要这么问我我一定觉得你有病,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他接个屁的电话,他被人挟持了,你别再给他打电话惹怒歹徒……”


郑云龙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忙音。


马佳边套执勤服边迅速下楼,幸好最后一辆特警用车正准备出发,车门还没完全关上,里面警员错愕的看着马佳利落的跳上了车。


“开车!”马佳回头对司机命令。

“可是佳哥,咱们这次是去救蔡队的,你不能搭顺风车……”

“蔡程昱就是老子的命,你他妈少废话,赶紧开车。”


马佳接近暴躁边缘,自己进毒窝被人拿枪指头的时候都没在怕的,一听说蔡程昱被挟持他心脏也仿佛被人攥在了手里,随时就要捏碎,那种恐惧是他这人生小半辈子里唯一一次来不及思考就切实体会到的,重复回忆只会担惊受怕到无以复加。

他现在需要冷静下来,预先做好一切设想。首先得确认狙击手是谁,想到这儿,马佳摸了摸自己腰间,那里空空如也,枪被留在了公安局。


“洪之光也去吗?”马佳抬头问特警队的警员。

“队长都在前面那辆车里。”

“余笛也在?”

“是的。”

“谁是狙击手?”

左边的小警员迟疑举手:“我……和两名队长。”

“你担任狙击手位多久了?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一年,因为我刚调进燕京市公安局,第一次执行特警任务。”小警员如实回答。

“嗯,等会儿集中注意,瞄准镜不要离开歹徒的脑袋。”

小警员瞬间坐直了身体,紧张的摩挲着自己的狙击枪。


治安队今天下午接到报警电话说地铁四号线终点站有人随身携带枪支,当时蔡程昱正好有空,领着实习警员去执勤。嫌疑人是名中年男子,已经被安保人员制服,蔡程昱收缴完他的枪支给他戴上手铐,围观群众中突然有老人晕倒,引起一阵喧哗,蔡程昱不作他想第一时间过去急救,俯身确认老人呼吸心跳时被一把刀从后面抵在了脖子上,另一把手枪抵着太阳穴。

挟持蔡程昱的是嫌疑人两名同伙,他们要求警方放人,否则晕倒的老人和这位治安队副队长都要完蛋。眼下重中之重是送老人去医院,蔡程昱迅速做出决定,同意放人。


特警队赶到时老人已经被送去医院,治安队率先封锁了地铁出入口,在外围拉起警戒线禁止乘客靠近。余笛下了车就让地铁工作人员提供地铁站全方位布局图,命令狙击人员寻找制高点就位,剩余人员尽量站在歹徒十米之内,等待时机营救。

洪之光看见马佳跟随自家警员下车这一幕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弟弟,你怎么跟着我的队员一起来了?”

马佳没搭理这个问题,掀开警戒线钻过去步伐生风的走进地铁站,洪之光跟着一起快步下楼梯。


“歹徒有几个?”

“三个。”

马佳倒吸一口气:“三个?你们就准备了三名狙击手?”

“特警队算上我和余笛哥哥共有六名狙击手,另外三名正在执行其他任务,所以只能把我队新来的小警员带过来了。”

“三名歹徒意味着要找三个制高点同时狙击,有一个跟不上蔡蔡的生命安全就会受到威胁,这是需要心理承受能力的,你对你们家第一次参加营救人质任务的新警员有信心吗?”


洪之光沉默了。


马佳赶到人群后面,看到了被逼进角落里进退两难的三名歹徒,郑云龙在最前面举着扬声器谈判交涉,场面僵持不下。可他眼里只有蔡程昱脖子上鲜红的血迹,刀刃因握刀人情绪激动而不受控制的在上面随意作画,伤口不深但是条条令人揪心。寒冷的匕首紧贴蔡程昱的脖子随时就要刺进去,明艳的红覆盖纯白,马佳紧握双拳,杀人的想法从眼睛里清晰可见。


特警队三名狙击手已经找到狙击点架枪就位,通过蓝牙联系。三名歹徒所在位置空旷,周围没有遮挡物,击中目标对于狙击老手来说绝非难事,但是对于第一次执行任务的警察来说需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确保完美射击。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马佳提出来的一点,对待三名歹徒必须同时击中,稍有差池蔡程昱就会有危险,这个考验狙击手在接到射击指令时的反应能力。

最后是狙击枪在开镜后不能移动,只有等目标进入视野才能开枪,所幸这三名歹徒移动幅度不大,只要能在击毙中间拿刀之人的同时击中两边歹徒的手臂,应该就能配合下边的特警完成营救。


“都准备好了吗?”余笛小声问。

“准备好了哥哥。”

“队……队长,我没有,禁毒队的马佳非要帮我射击。”

余笛:“?让他走。”

马佳趁小警员不方便,将蓝牙从他耳朵上摘了下来,自己戴上去跟余笛交流:“我能配合你们。”

余笛自然不质疑马佳的实战能力和枪法,当年狙击考核他连着拿了好几届第一,可他不是特警队的人,不能在没有他上级允许的情况下拿狙击枪进行射击。

“不行。”

“少废话,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

“马佳,你不能这么跟哥哥说话。”洪之光不满的插嘴,但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理会他。

余笛别无选择,迅速做出决定,选择了妥协。


小警员收到指示如临大赦,立即挪到旁边给马佳让出位置,马佳抬高帽檐,枪尾抵着锁骨,迅速校准瞄准器。


“中间那人交给我,余队瞄准红衣服,尽量打他右手臂,剩下交给光哥。”马佳看着瞄准镜中的画面,咬着牙根指挥。

洪之光:“ok。”

余笛:“没问题,马佳,你那边歹徒威胁最大,所以我们配合你射击。”

“嗯,我倒数三声,说完射击你们再一起扣动扳机,前提得保证不能伤到蔡蔡。”

“明白。”

“收到。”


马佳屏住呼吸,盯着瞄准镜等待歹徒的头和准星对上。


“三……二……一,射击。”


三声枪响几乎同时从高处传出,硝烟散去后室内惨叫不断。中间歹徒被马佳一枪爆头,刀子应声落地,两边的歹徒分别被击中手臂和肩膀,枪械落地后被蔡程昱反应敏捷的踢到远处。

看到附近特警冲上前将剩下两名歹徒压制住,马佳才卸去紧绷许久的力,重重舒了口气。注意力高度集中后他双手颤抖不停,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前有多后怕现在就有多狼狈,一切沉着冷静只不过是基于他要让蔡程昱毫发无损的被营救出来。愿望实现后他苦苦维持的表象开始崩塌,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那几步腿差点不听使唤的跪了下去。

马佳一步跨三步的朝蔡程昱跑过去,在他前面十米处站定。

蔡程昱正在接受现场医护人员的检查,视线隔着一群白大褂与马佳交汇,等医护人员放开他后才用力朝马佳奔赴而去。

马佳张开双臂接住他,就像骑士接住了自己的公主。


“我好怕见不到你和妈妈。”蔡程昱开始放声大哭,情绪崩溃。

马佳的脸颊被他颈部血迹蹭红,鼻息间都是血腥味,他抱紧了他安慰:“已经没事儿了,乖,先去医院。”


幸运的是蔡程昱颈部伤口都不深,但是看起来着实丑陋,医生给他消毒缠纱布又打了破伤风,蔡程昱最后还买了一堆去除疤痕的药膏带回去。

而马佳那边因为擅自使用狙击枪被停职,禁毒支队两位队长和廖局紧急开了场会议商量对马佳的处罚,最后的结果是暂时撤职,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公安局。

收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马佳松了口气,作为即将去边境当卧底的人,这不失为一个离队的最好理由,或许也是廖局和支队长的良苦用心。


马佳上交所有警服警械,走完流程后一身轻松的离开了公安局。


[宝,今晚一起吃饭吗?]马佳到家后给蔡程昱发了条消息。

[不吃,医生让我吃点清淡的。]

[我给你煮粥。]

[不要,我刚到家,不想动弹。]

[我去你家照顾你。]

[好的~]


马佳敲响蔡程昱家门前蔡程昱正在看群消息,前一秒傻乐后一秒就被马佳撤职的事砸了个措手不及,往前翻了半天聊天记录才了解事情始末。

原来击毙挟持他的歹徒的人,是马佳。

他救了他,可也因此被革去职位。

蔡程昱难过到想哭,马佳进门后就看见了一双湿润的眼睛,这双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终于眼泪决堤。


“怎么了宝贝儿?”马佳放下水果,慌忙上前抽了张纸给他擦眼泪。

蔡程昱吸吸鼻子哽咽道:“我听说你被撤职了。”

“只是暂时撤职,后面一定会恢复的。”

“可你是因为我撤职的。”

“如果撤职能换你毫发无损,我后半辈子可以不当警察。”马佳将蔡程昱两只手握在掌中,不许他下意识的揉眼睛,继续温声道,“有件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从南粤调回来也是因为不听上级指令擅自开枪救人质,可我不后悔,因为如果我当时不开枪,那么死的就是那个人质。”

几个月前马佳在执行任务中遇见了吸毒者挟持小女孩儿,当地的治安警倾向于跟歹徒交涉以免伤害到人质,马佳深知吸毒者的精神状态,压根不能拿平常人的思维跟他谈话,于是当机立断,举枪射杀了歹徒。

事后马佳便受到通报批评,连降两级被调回燕京。

所以处分怎么样对马佳来说并不重要,但假如因为他没有把握住机会而看着人质惨死于面前,马佳会内疚一辈子。

蔡程昱被他视若珍宝,理应更加重要。


蔡程昱听马佳安慰完想了许多,独自闷闷不乐的坐在沙发上发呆。马佳系上围裙进厨房给他做牛肉粥,切水果,蔡程昱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甜蜜心疼各占了一半,想着想着又偷偷抹眼泪。马佳把水果端出来放茶几上,蔡程昱说喝粥要搭配榨菜,马佳便立刻去给他买。


“再看看有没有套。”蔡程昱红着脸。

马佳脚步一顿,回头轻笑着对蔡程昱道:“不能做,你脖子有伤口,流汗可能会感染。”

蔡程昱“哦”了一声,低头吃马佳给他剥的柚子。


马佳从便利店回来蔡程昱已经把煮好的粥盛上了桌,两个人面对面吃晚饭,蔡程昱一声不吭小口喝粥,脑子里七七八八想着事儿,马佳也藏了心思,嘴巴机械性完成吞咽动作,大脑早已模拟了一百遍跟蔡程昱坦白的画面,结果无一例外是他垂眉耷眼黯然神伤的模样。


有些事儿真不讲道理,缉毒警察可以为了禁毒大任赴汤蹈火奋不顾身,却必须承受与家人的一次次分别,连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机会都没有。执行任务中被迫吸毒被迫犯罪的大有人在,可纵有天大委屈默默消化后依然要再次换回陌生的躯壳与毒贩周旋。

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墓碑无名,所坚持的无非是信仰和责任感。

马佳与他们差别无二,有父母,手足,朋友,和喜欢的人,平时爱好打篮球,闲暇时间玩游戏,脱下外套他便只是一位想跟恋人无时无刻粘一块儿的普通人。


马佳承认他俗,既放不下心中大义又没法儿割舍爱情,他想让蔡程昱等他回来。


“蔡蔡,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

马佳表情太严肃,蔡程昱抬头认真等待下文。

“我要离开燕京一趟。”

蔡程昱隐有不安,握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用力,指甲盖泛起白色。

“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不知道。”

也就是归期不定。

“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


蔡程昱没有问下去,低头继续拿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牛肉粥。他把自己封在了一个密闭空间中,努力保持平和心态,酸甜苦辣空咽下去琢磨,越品尝越觉委屈,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滴进碗里。

他放下碗筷抬起袖口擦眼泪,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汪水,既有波光明灭又清澈见底,动辄盈满溢出。

马佳罔知所措的挠着头,所有哄他的话都被哽在喉间,没有底气道出口。


蔡程昱抽了两张纸擤鼻子,几次想说话都收敛不住情绪,一张嘴只会哭得更凶,等平复好心情他才干巴巴开口。

“你去吧,睡觉的时候千万别说梦话喊我名字,不然别人要过来找我寻仇。”

蔡程昱有意开了个玩笑调节压抑的氛围,不希望马佳因为他的坏心情而有任何负担。

马佳如同得到了某种恩赐,走到蔡程昱身边坐下,搂住他的肩膀和他贴在一起。

“不会的,我不说梦话,要喊也是喊你公主。”

“不准喊我公主!你只能在心底偷偷的叫。”

“小蔡警官好霸道。”


他们俩现在的感情状态没有比高中生谈恋爱成熟到哪儿去。

马佳好比文武双修爱出风头打架厉害的校霸,纯燕京本地爷们儿,而蔡程昱是一心扑在学习上性格温顺乖巧的阳光学霸,有着南方人的内敛和细腻。

如果要问校霸他觉得这所学校谁最好,校霸一定会不假思索的说蔡程昱。

好在哪儿呢?

他很可爱,长得也好看,他成绩优秀还乐于助人,他善良面软爱红脸,他是马佳的理想佳人。


“佳哥,我在燕京等你回来。”

蔡程昱的话仿佛给马佳打了一针强心剂,几乎消除了他一半的顾虑,剩下一半来自家人。

“你一定要很小心很小心的和那些人周旋,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我会每天都想你的。”

马佳把头埋在蔡程昱颈窝里深深的吸了口气:“蔡蔡,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不要说死这个字。”

“好,我不说,蔡蔡,等我回来后我们就互相见家长吧,见完家长我们领结婚证去。”

“嗯。”


还没到分离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一切叮嘱连带未来畅想都说了一遍。接下来离下周一还有三天时间,马佳计划回去和家人呆两天,最后一天用来跟蔡程昱约会。


很多年前马佳就告诉母亲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儿,母亲尊重他的性取向,起初时常会问他有没有把人追求到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结婚,后来因为儿子工作原因她也没再对马佳三十六岁之前结婚抱有希望。直到最近马佳主动提起了会在这次任务结束后回来结婚,他的母亲疑惑大于惊喜,问马佳准备和谁结婚。


“就是我床头柜上那张相片里的小孩儿。”

“哦,就是你暗恋了那么多年的男孩儿?”

“……是的,已经追求到了,他叫蔡程昱。”

“改天让蔡蔡来家里玩儿。”

“好的,等我回来就带他过来。”


马佳制定的周日约会计划从美好的早晨开始,他们俩一起在一家广式茶餐厅吃了早饭,吃完早饭要去游乐园玩,趁人少的时候把一些热门项目都排队玩遍。

蔡程昱偏爱刺激性项目,跳楼机过山车和鬼屋都在他的清单里面,马佳陪着一起体验了一把,除了鬼屋体验感略差一切还好,因为在鬼屋里面他全程闭眼搂着蔡程昱的腰走。

到中午游乐园人就多了起来,不仅碰碰车旋转木马这些受众年龄低的项目排了长队,像蹦极这种恐怖指数高的也排了长队。

蔡程昱选择等待旋转木马。


“你等会儿要拿单反给我拍得好一点。”蔡程昱转身和在他后面的马佳说话,“今天上午拍的太丑了,都没眼看。”

“我觉得很好看。”

“你啥都说好看,我都胖好几斤了你也说我没胖。”

马佳笑着捏他脸颊的肉,忍不住就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高调秀恩爱:“真好啊,有肉了,还是胖点更帅。”


蔡程昱一听马佳夸他帅就飘飘然了,坐上旋转木马后对着镜头摆出各种姿势和表情,马佳站在下面不停按快门。

镜头里的蔡程昱身穿粉色的卫衣和运动裤,连鞋子也是樱花粉,看上去青春洋溢,映在马佳眼里又可爱又迷人。


蔡程昱特别喜欢自拍,手机相册里面都是他的自拍照,可不管他怎么凹造型,成片中表情动作总是掩盖不了几分做作。他本人从没发现这个问题,每次都自信的把自拍照分享到朋友圈任人点赞,从来不遗余力夸他的只有马佳。


[宝今天真好看。]

[我天,你要迷死我吗?]

[建议小蔡警官每天发一点自拍照,我这儿壁纸都不够换的。]

[老婆下次别和龚子棋拍照了,他离你太近,不安全。]


诸如此类每天都要在公安局弟兄们的朋友圈上演一遍,大家从最初鸡皮疙瘩掉一地到后面已经能面无表情的看完马佳的评论了。

毫不夸张的说,郑云龙一直觉得马佳有当舔狗的潜力。


蔡程昱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后迫不及待要看成片,然后挑了九张出来发朋友圈,最中间放的是他和马佳靠在一起的影子的合照,蔡程昱还配了一段文字说明。


今天我们约会啦~


[恭喜]

[祝99]

[早生贵子]

[马佳的拍照技术真一言难尽。]

[宝宝,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家给妈看看?]

……


歌剧《卡门》是下午三点钟在西城区的大剧院登台表演的,蔡程昱和马佳两点钟离开了游乐园往大剧院赶。

歌剧共分四幕,两个小时时长,讲了卡门狂野热情,敢爱敢恨的一生,最后也因为移情别恋追求自由而死在了老情人手中。

蔡程昱一直认为自己颇有音乐细胞,懂得鉴别这种小众表演,而马佳刚好是千千万万人中喜爱歌剧的少数人之一,与他志同道合。

他们俩全程安静的欣赏完歌剧表演,散场后手拉着手一边聊观后感一边徒步走向附近的餐厅吃饭,中途多半是蔡程昱在说,马佳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到了餐桌上蔡程昱的声音也没停,对着菜的口味能喋喋不休半天,他今天的话明显要比往日多,偏偏没有提起第二天即将面临的分离。

自欺欺人也好,置若罔闻也罢,蔡程昱不想给这么美好的日子制造一点瑕疵,他要让今天的快乐延续到凌晨,哪怕过了24点他也许就会抱起电话对着马佳痛哭流涕。


晚饭过后马佳开车送蔡程昱回家,他们把车停在蔡程昱家楼下,在车子里面度过了一段亲密时光。

离别前的不舍,热恋期的浓情蜜意,以及事隔经年终于得偿所愿的喜悦,它们交织着刺激着马佳的大脑皮层,使马佳疯狂的想把蔡程昱拆吃入腹。


“宝贝儿,你真白。”


蔡程昱恪守多年的原则轰然崩塌,如果不是马佳最后及时拉回理智,他想他得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担上罪恶感。


“你好烦,帮我把衣服整理好。”

蔡程昱的声音实在算不上有震慑力,每一个字都如同打在棉花上般无力,


马佳兀自低头品尝完美好的饭后甜点,帮他把衣服理得整整齐齐。


“我回家了,你路上开车小心。”

蔡程昱从车上跳下来,转身跟马佳挥手再见。

“好。”马佳声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嗓子。

“明天几点的机票?”

“早上六点半。”

“哦,太早了,我起不来。”

“不用送,我下飞机后会给你打电话的。”


蔡程昱被马佳云淡风轻的语气搞得心里烦躁,憋半天只是冷漠的说一句再见,然后快速进了单元楼。


希望这个国家再无毒品。

蔡程昱停留在某一层楼的窗户边,看着马佳的车越行越远,真切诚恳的做出祷告。


经过一晚上难熬的时光后,从马佳下飞机打视频电话过来的那一刻起,蔡程昱的不安藏不住了。


“宝,你眼睛怎么肿了?”马佳对蔡程昱的现状很是担忧。

“还不是因为舍不得你,我昨天晚上只要一想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燕京就难过的想哭。”

关于这件事,马佳没法儿给蔡程昱一个心安理得的答复,哪怕是一个聊胜于无的承诺他都说不出口。

“你都不安慰我。”

马佳绕过迎面而来的人流,找个路边长椅坐下来跟蔡程昱说话。

“蔡蔡,我家备用钥匙在王晰那儿,你今天找他拿一下,客厅茶几上有我要送给你的东西。”

“什么时候买的呀,怎么昨天不送我。”蔡程昱撅着嘴不开心,但实际已经飞快的朝禁毒队办公区走了。

“昨晚回去后在路上买的,我想送你好久了。”

又因为种种顾虑才在离开前一天晚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蔡程昱跟王晰拿了钥匙继续和马佳聊天:“以后我能经常去你家睡觉吗?”

“当然,钥匙都给你了,我的房子随时欢迎你。”

“那我想把你的床垫换掉,睡起来不舒服。”

“换,银行卡在卧室抽屉里,你找一下,密码你生日,是我的老婆本……操,阿云嘎那玩意儿好像欠我五万块钱还没还我!”

“你专心执行任务,这些小事儿我帮你解决。”蔡程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好。”


马佳挂完电话才长舒一口气,抬了抬鸭舌帽帽檐,双手揣进外套口袋里靠着椅背抬头望天,燕京的天空此时此刻不知道是不是跟这里一样湛蓝清澈。


马佳用了一天时间找了间年岁久远的房子,房租还算合理,只不过是跟人合租,自己那间卧室还他妈小得离谱,连衣柜都放不下。更巧的是他的室友一看相貌就是溜冰嗑毒那类人,这让马佳觉得他连在家都没有放松的时候了。


晚上入睡前,蔡程昱的视频邀请发了过来,马佳戴上耳机点击接听,屏幕里面蔡程昱那边黑漆漆的,隐隐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怎么哭了?”马佳放低声音,眉头却又皱的死紧,怕蔡程昱遇到了什么事儿。

蔡程昱慢吞吞挪到月光照进来的地方,马佳这才看清楚他是在自己家阳台。

“刚下班吗?”

蔡程昱点头,举起带着戒指的手给马佳看,月光给它镀上一层银白。

“我愿意的。”

这是马佳给蔡程昱准备的礼物。


马佳听旁人说过千万句情话,它们加起来都不敌这一声动听。


这天以后马佳正式投入了卧底工作,按照当地警察提供的线索,他目前所住地址附近藏了许多小马仔,要想与他们交朋友不是难事儿,马佳直接用拳头就能把人驯服。

通过一个月时间的摸索,附近多少红灯区多少赌场酒吧马佳摸得门儿清,没事儿就要过去转转,装成游手好闲的街头混子。渐渐的他跟那里的人越来越熟,别人只当他是个无业游民,问要不要给他几个钱帮着催催债,马佳二话不说应了下来,撸起袖子拿红色油漆在墙上写下几个不堪入目的字眼。

他现在的生活就跟呆在阴沟里没什么两样,买最便宜的烟,干最要命的架。他联系燕京那边的人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蔡程昱也不再主动找他,生怕哪个环节因为自己的捣乱而出了意外。渐渐的马佳把他的私人手机封在了角落里,与家人朋友彻底断了联系。

蔡程昱每每都是通过王晰才了解到马佳现状,王晰是马佳跟公安局唯一的联络人。


到了来年二月份,马佳第一次接触到毒品生意,事情的起因是他撞见室友在客厅注射毒品,许是室友觉得他俩是同类,大方的将毒品和注射器分给了马佳。


“来一点?”

“这是什么?”

“白粉啊,你不知道?”

“这他妈学名是不是叫做海洛因?”

“是的。”

“那我不能碰,老子五年前被人骗着吸了点,后来在ICU躺了三天,醒来后还被警察训了半天,医生说我对这玩意儿过敏,吸他就是玩儿命。”

“这还过敏?”

“很新鲜吧?我也觉得。当时吸的时候是真爽,简直头皮发麻,可惜老子无福消受。诶,对了,你能借我点儿钱吗?房东找我要房租我这边没钱了。”

“我可以借给你,但你总不可能一直靠借钱过日子吧?”

“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生意给我介绍介绍?”

“有是有,不过是贩卖一些非法玩意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老子当年连军火都走私过,还有什么是不敢贩卖的。”


这之后马佳的卧底生活开始顺风顺水的进行下去,未曾出现过纰漏,只不过以他的资历还无法接触到毒贩高层。


六月份的时候室友在网上贩卖假药似乎被人盯上了,盯上他的还是一燕京客户,起初客户跟他要了微信号他没在意,后来聊着聊着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位客户在跟他套话。


“佳哥,你帮我跟他聊聊呗,这小子太聪明了,我快露馅了。”室友找马佳帮忙。

“行,你把他推给我,就说我才是你老板。”马佳把烟掐灭,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谢谢佳哥。”


马佳用的手机微信名是他现用名的首字母,cj。室友给他推的客户微信名叫麻椒炒鱼,昵称很可爱。


麻椒炒鱼:你是老板?

cj:是的。

麻椒炒鱼:我要的药什么时候有库存?

cj:我这边不是药品制造方,什么时候有库存要看他们什么时候生产出来。这种药我只跟一家供应商合作,人家要倒闭了,估计以后不会有库存了,您还是找别家买吧。

麻椒炒鱼发了一个语音过来,马佳点开听:前几天我付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说是五天内发货,我等了五天的结果就是要给我退钱?有这时间我早就在别家买完到货了!还有就是你们家客服态度真差,退了钱一声不吭,我找他半天不理人,什么意思啊?


马佳听到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心脏都仿佛跟着爆炸了,五脏六腑瞬间移位,胸腔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和酸楚。

这他妈是马佳朝思暮想的声音,是他牵肠挂肚的人啊,有多少个夜里他都在期待着这个人进入梦境。


老天可怜马佳,所以把蔡程昱切切实实的放到了对面,可马佳连寒暄一声都做不到。


cj:您希望我们怎么做我们可以配合。

麻椒炒鱼:赔我双倍的钱,不然这事儿没完!

cj:您好歹讲点道理,我们只不过是中间商,供应商没货了我们也没办法。

麻椒炒鱼:你不愿意?

cj:不,我愿意。


马佳出自本能的投了降,问室友药买了多少钱,然后转了两倍的钱给蔡程昱。


麻椒炒鱼:这样才对嘛,跟你沟通不费力,你那手下轴的要死。


马佳笑眯了眼,室友问他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马佳只回了一句用钱打发走了,并且表明这个客户看上去只是喜欢斤斤计较,不像是来套话的。

室友认为保险起见还是把人删了好,马佳倒不赞同,说把人删了只会让人更加起疑。

室友听从了马佳的建议,这就间接导致了后来本地警察上门以卖假药的罪名将他室友带走。


马佳没有将蔡程昱的小号删除,偷摸着留下来每天都要点开他的朋友圈和主页看,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好歹有个念想,就像他手机里的净土,是他眼中最纯白无暇的一部分。


九月份的时候马佳成功取到了中层信任,开始经手一些大单子,同时保守起见,他与王晰也断了联系,只身潜入了毒窝之中。


蔡程昱在很久都没有得到马佳的消息后内心的不安逐渐被放大,直至最后他开始在一些小事上犯错,郑云龙骂他恋爱脑,说他不能为情所困,给他放了两天假好好反思。

蔡程昱坐在床上反思的时候也唾弃自己没出息,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情绪如果这么好支配的话他怎么会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爱哭鬼呢?

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蔡程昱兜里的糖早被吃完了,后来一直没人再给。


太苦了,他的想念太苦了,他喜欢的人也太苦了。

蔡程昱不止一次的想,要是自己也是一名禁毒警察就好了,至少可以对马佳的工作感同身受而不是在这儿偶尔抱怨他不在身边。


蔡程昱抹了把眼泪,从床头柜拿抽纸,相框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像蔡程昱的情绪一样裂成了碎片。

蔡程昱的心理防线接近崩溃,伸手拾起剩余部分,将相片从里面拿出来,指腹的伤口很快染红照片背面,他抬手去擦拭,上面一排字赫然纸上。


My princess, my prince.   —Ma Jia


在马佳眼里蔡程昱是高贵的,闪闪发光的,他不应该被任何坏人拘囿,不应该向任何愚蠢的事低头,只有面对国家大义时才需要坦然赴死。


此时此刻,蔡程昱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

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而热血沸腾,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


马佳离开燕京的第三个年头,王晰终于接到了好消息,当地大大小小十余处毒品加工厂被全部找到,接下来便是要联合当地警方合力将之摧毁。

马佳仍然在卧底,他需要知道毒枭的真实身份。


第三年秋,马佳在给警方传递消息的途中被发现,此时此刻行动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对方派了四五个雇佣兵不遗余力的追杀他,他扔了手机进入肮脏的下水道躲了一晚上,肩膀的枪伤令他痛到几欲昏厥,只能简单从衣服上撕了个布条扎起来止血。

他靠在那里回忆自己这小半辈子,说不上是顺利还是艰辛,但总归是快乐多点。

他的嘴唇惨白,衣服脏兮兮,周围还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最狼狈莫过于此。

如果此番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涂十遍沐浴露,再拿水冲一个小时。他还要买一堆小礼物带回去分给朋友和家人。

最重要的,他得穿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去见蔡程昱,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


马佳这么想着,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

三周后,燕京市公安局为禁毒支队开设庆功会,此番庆功会邀请到各部门上台表演,允许便装出席。


主持人报幕结束,治安队隆重登场。


公主用她那做作的翻译腔问:“哦天哪,我的骑士去哪儿了?他到底去哪儿了,他难道不知道本公主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想着他吗?再看不见他本公主要把他派去喂猪!”

观众席上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看第一排,马佳坐在最中间,身穿西装,翘着二郎腿,膝盖上摆一束鲜花,眉眼温柔的笑个不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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